“这……这是……”赵四海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难怪！难怪最近城防军的口粮被克扣了一半！弟兄们每天喝的都是清可见底的稀粥，一个个饿得连枪都快举不稳了！原来……原来我们的活命粮，全被张慎之这个狗贼给吞了！”
“砰！”他一拳砸在桌上，酒杯应声而倒，酒水四溅。
那张忠厚老实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狰狞的杀意。
林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现在，需要给它一个生根发芽的理由。
当晚，林昭留宿赵宅。
两人彻夜长谈，从桃花村的旧事，谈到如今越州的民生。
林昭自始至终没有提一个“降”字，他只是平静地为赵四海描绘着一幅幅画面。
“四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想不想让越州的百姓，能堂堂正正地吃上一口饱饭？”
“你想不想让你手下那八百个拿命跟你混的弟兄，不再饿着肚子为你守城？”
“苏铭是个好人，但他镇不住张慎之这条恶犬。这条狗今天能吞军粮，明天就能卖了越州城。到那时，你和你身后的这些百姓、这些兄弟，又该何去何从？”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赵四海的心上。
他从最初的激动，到后来的挣扎，最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纠结的内心。
良久，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将军……我能做什么？”
林昭知道，成了。
天亮时分，林昭悄然离去。
临走前，他将一枚特制的铜钱放在了桌上，铜钱的一面，清晰地刻着一个“林”字。
“今夜子时之前，你若打定了主意，便将这枚铜钱，放在东门哨塔第三层窗台下的石缝里。”林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我只等你一次。”
赵四海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枚尚有余温的铜钱，仿佛攥着自己和整个越州城的命运。
晨光熹微，林昭已回到城外的高坡上。
他身后，楚月率领的主力大军，如一头蛰伏的猛虎，悄无声息地隐蔽在西山的密林之中。
而在越州周边的各个村镇，陆无尘早已带着人，将一封封揭露张慎之私吞军粮、倒卖储备的告示，贴满了街头巷尾。
“城中守军口粮减半，竟是巨贪张慎之所为！”
“我们的血汗钱，成了他通敌的资本！”
流言如风，一夜之间传遍了越州内外。
城中的民怨与军心，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开始剧烈地翻滚。
阿飞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林昭身边，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着激动：“将军，哨塔石缝里……铜钱已在原位！”
林昭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他眺望着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雄城，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精光。
“计划，可以开始了。”
夕阳西下，将越州的城墙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血色。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纱，开始缓缓笼罩大地。
城内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仿佛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高坡上的风愈发冷冽，吹动着林昭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那座陷入黑暗的城池，仿佛在等待一个酝酿已久的时刻。
这一仗，要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
而人心的归向，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一夜之间。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亥时已过，子时将至。
西山密林中的数万大军，已是引弓待发，枕戈待旦。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所有人心中的擂鼓之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那阵决定胜负的东风，就将在那座沉睡的巨城中，最黑暗的角落里，悄然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