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刺鼻的焦糊味便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整个青溪村的咽喉。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村庄黎明前的宁静，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
林昭几乎是瞬间从床榻上弹起，抓起外衣就冲了出去。
当他赶到时，新建的粮仓已是浓烟滚滚，火舌虽被连夜赶来的村民用沙土和水扑得七七八八，但那被熏得漆黑的墙壁和烧毁大半的屋顶，依旧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不仅仅是一座粮仓，这是试点村的根基，是全村人未来的希望！
楚月一身戎装，俏脸含霜，手中长剑的剑柄被她捏得咯吱作响。
她快步走到林昭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杀气：“大人，已经查明了，火源来自村东头赵家那处废弃的祖宅。昨夜有人看到黑影从那边窜出，定是赵家的残余势力在捣鬼！请大人下令，末将立刻带人封锁全村，挨家挨户地审！不把这纵火的贼子揪出来千刀万剐，难泄我心头之恨，更难立我等之威！”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代表了在场所有护卫的心声。
这是公然挑衅，是向林昭的新政宣战！
若不以雷霆手段回应，日后还如何在此地立足？
然而，林昭的目光扫过那些或惊恐、或愤怒、或麻木的村民面庞，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不能这么做。”
“大人？”楚月愕然，“为何？此等恶行，若不严惩……”
“严惩？”林昭打断她，眼神锐利如鹰，“然后呢？把村子翻个底朝天，把每个人都当成贼来审问？我们是来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不是来让他们活在恐惧里的。我们不能让百姓怕我们，一旦他们怕了，心就远了。”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焦糊的木炭味呛得他肺腑生疼，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这把火，烧的不仅仅是粮食，更是一场人心的考验。
“传我命令，”林昭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召集全村村民，在村口空地开大会！我有话说！”
半个时辰后，青溪村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村口。
他们神情复杂，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昭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后就是那座烧毁的粮仓，触目惊心。
他没有说一句废话，直视着台下数百双眼睛，朗声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想什么。粮仓被烧了，我们的心血，我们的希望，好像也被烧掉了。有人害怕，有人愤怒，更有人在想，放火的那个天杀的到底是谁！”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我也想知道他是谁。”林昭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平静而深沉，“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抓他，不是为了杀他。我只想告诉放火的那个人，也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谁放的火，我不追究了。”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不追究了？这怎么可能！
“大人三思啊！”
“这可是泼天的罪过！”
楚月和护卫们更是急得满头大汗，就要上前劝阻。
林昭抬手，制止了所有的声音。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我知道你们不理解。但我要你们记住，青溪村，是我们所有人的新家！有人想毁掉它，恰恰说明我们的路走对了，说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让某些人害怕了！”
“他们烧掉一座粮仓，我们就建起十座！他们毁掉我们的粮食，我们就种出更多的粮食！他们想用一把火吓退我们，我们就用双手，把这个家园建得更牢固，让他们彻底绝望！”
他指着身后烧毁的粮仓，声音里充满了力量与感染力：“这座粮仓，我不打算拆。我要把它留在这里，让它时时刻刻提醒我们，我们的家园来之不易，我们的好日子，需要我们自己亲手去守护！我林昭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大家的心在一起，天就塌不下来！”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村民们从最初的震惊，到疑惑，再到眼神中渐渐燃起的光芒。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犯了错可以不被追究，受了难不是相互猜忌，而是要更加团结。
林昭的目光，让他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和信任。
大会散去后，夜色渐深。
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里，气氛却不像外面那般轻松。
苏晚晴秀眉微蹙，为林昭和顾清远添上茶水，轻声道：“林大哥，你今天虽然稳住了人心，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那放火之人一日不除，便如芒刺在背。”
顾清远抿了口茶，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沉声接道：“晚晴说得对。此事绝非村民内斗那么简单，寻常百姓没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个动机。背后，恐怕另有推手。”
“赵家。”林昭吐出两个字，眼中寒光一闪。
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吴江是他们的老巢，即便家主被处理，盘根错杂的势力也不会一夜之间消失。
顾清远皱眉，神色凝重：“不错。赵家在江南经营百年，根深蒂固。我们动了他们的根基，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今天烧一个粮仓，明天就可能放更大的火，甚至……直接行刺。”
“他们不敢明着来，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明他们也怕。”林昭冷笑一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怕我们的改革成功，怕百姓真的站到我们这边。他们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把试点做成铁板一块！”
他站起身，断然下令：“清远，从今天起，将护卫队扩编，分三班昼夜巡逻，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另外，立即推行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基层监察机制’，以十户为一甲，设‘监督小组’，由村民自己推选组长，负责本甲的治安和情报。我们的人手有限，但百姓的力量是无穷的。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无处遁形！”
“是！”顾清远精神一振，这套源自后世的网格化管理体系，无疑是对付渗透破坏最有效的利器。
就在林昭雷厉风行地布置防务时，他白天的演讲，已经悄然在村民心中发了酵。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村里的刘大娘就带着一群妇女，自发地来到了被烧毁的粮仓前，开始清理废墟。
她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用行动回应着林昭的信任。
紧接着，镇上的黄老板，那个曾经靠林昭的经济策论扭亏为盈的粮商，竟然亲自押着三车满满的新米赶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