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色厉内荏，面对成百上千双眼睛，终究不敢动手。
很快，城东的戏台，城西的桥头，都变成了临时的朗诵台。
孩童们更是将那句“林公三好：分田好、修路好、孩子上学好”编成了歌谣，在雨中追逐嬉戏，清脆的童音传遍了每一条湿漉漉的巷子。
这场由万民掀起的舆论风暴，已经彻底失控。
暴雨如注的宫门外，周怀安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雨水顺着他的官帽帽檐流下，浸湿了他的朝服，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那座权力中枢的深处。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那位早已脱去奴籍、如今已是江南商行大掌柜的故人，在他的书房里，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大人，”那掌柜一边磕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账本，“您看，这是我们商行去年同期的流水，这是今年的。商路通了，匪患没了，以前从苏杭到江宁要走半个月，提心吊胆，如今七天就到，一路太平。这多出来的银子，不是林公变出来的，是实实在在从太平里省出来的啊！”
“大人，小人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叫阳谋。小人只知道，在江南，现在晚上睡觉，家家户户敢不关门了。老农们把林公的画像挂在家里，跟祖宗牌位摆在一起。他们说，祖宗给了命，林公给了活路。您说，若朝廷真要动林公，这些把活路看得比命还重的老百姓，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一句“会做出什么事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怀安的心上。
他本想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朝会上“无意”间透露江南税赋的惊人变化，用数据说话。
但现在，他意识到，这远远不够。
李慎之那帮人，会说他的数据是伪造的，是与林昭勾结的罪证。
在冰冷的数字和“动摇国本”的罪名之间，多疑的陛下会选择相信谁？
不行，必须要有铁证，是任何人都无法辩驳、无法篡改的铁证。
天边，一线微弱的鱼肚白正在与浓厚的乌云搏斗。
雨势渐小，化作淅淅沥沥的细丝。
周怀安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瞬间清醒无比。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宫门，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回到户部官署，他遣散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签押房内。
桌上，那份他连夜整理出的江南税赋对比图表，数据翔实，对比鲜明，足以让任何一个懂经济的官员震惊。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却愈发凝重。
这图表，是结论。
而李慎之他们，会攻击他的“论证过程”。
要想让他们闭嘴，就必须拿出最原始、最根本的证据。
他缓缓站起身，脱下湿透的朝服，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服。
从书案的暗格中，他取出了一枚小巧但分量极重的黄铜钥匙。
口舌之争，在朝堂上已无意义。
阴谋阳谋，在绝对的事实面前，都将不攻自破。
他需要的，不是一份漂亮的报告，而是能够压垮所有对手的，如山铁证。
夜色深沉，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郁。
周怀安握紧了那枚冰冷的钥匙，他的目标，是户部防卫最森严，卷宗最浩瀚，也藏着大炎王朝经济命脉与无数秘密的地方——档案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