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审问，没有恐吓，只有一杯热茶，一顿饱饭。
赵铁匠再也抑制不住，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当着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官，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有恐惧，有悔恨，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饭毕，泪尽。
赵铁匠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些被他嚼烂又吐出的、混杂着血污的图纸残片，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真相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恐怖。
地道，根本不止皇陵那一条，而是整整三条！
它们如同三条蛰伏在地下的毒蛇，分别通向城外的东、北、西三处废弃军营。
原计划，是在约定的时刻，三处军营同时举火为号，潜伏的死士便会通过地道涌入京城，里应外合，一举控制中枢。
更令人发指的是，张知玄带着工部技术官员，将残图拼凑复原后，发现地道内壁预留了无数细密的油槽与火道。
一旦灌满猛火油并同时点燃，地底的烈焰会顺着预设的通风口喷涌而出，在城中数个关键位置制造出“地火喷涌”的恐怖景象！
届时，结合先前“天降陨石”的传言，一场“天谴降临，君王失德”的巨大恐慌将彻底摧毁京城的民心与士气。
“若真引爆，”张知玄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发颤，“不止是皇陵，半个京城的土层结构都将被撼动，后果……不堪设想！”
消息第一时间传入林昭耳中。
他立刻召开了最高级别的军政会议。
然而，在会议上，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了抓获一名工匠，对于地道的具体数量、位置和那骇人听闻的“地火”计划，竟是只字未提。
面对众将官的请战与疑惑，林昭面沉如水，只用一句话便压下了所有声音：“仅破一匠，口供单薄，不足以定下弥天大罪。本官要的，是确凿无疑的人证，是让他们自己跳出来的铁证！”
会议散去，林昭的指令却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如水银泻地般铺开。
柳如是的“闻香楼”内，几名顶尖的绘图师正就着灯火，将那份复原的施工图进行复刻，但巧妙地隐去了几个最关键的节点。
不久后，这份“残缺的真相”便通过江南商会的渠道，不着痕迹地流入了京城几个最大的士族门阀圈子里——一张精心编织的“信息钓鱼”大网，已然撒下。
与此同时，京郊的难民营中，数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悄然离去。
他们是楚月留下的旧部，最擅长山地潜伏与伪装。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那三处废弃的军营。
夜色如墨，北风呼啸。
一名工部的年轻书吏行色匆匆，借着出城采买文房的由头，鬼鬼祟祟地摸向了北郊的废弃营寨。
他刚一靠近那片乱石堆，几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扑出，瞬间将其制服。
从他怀中，搜出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
信中内容，令黑影的头领倒吸一口凉气：“杜少卿（另一名工匠）已失联，地道尚可使用，速引‘清君侧’义士入京，共襄盛举！”
消息通过信鸽，以最快速度传回城中。
高耸的城楼之上，林昭一身玄色长袍，衣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手持千里镜，目光穿透沉沉夜幕，望向远方。
在他的视野尽头，东、北、西三个方向的黑暗中，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三点微弱的火光，如鬼火般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他们开始行动了。
“他们以为挖通了地洞，就能上达天意，却不知……”林昭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今的京城，每一条街，每一条巷，都有朕的眼睛在盯着。”
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腰间一枚毫不起眼的传音铜铃。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响起，仿佛水滴落入静湖。
下一刻，遍布京城十二个城区，平日里伪装成茶摊、杂货铺、更夫哨点的“舆情哨站”，屋檐下悬挂的特制风灯，在同一时刻被悄然点亮。
橘红色的光晕在黑夜中连成一片璀璨的光网，将整座京城笼罩其中。
信息网格管理，已全面启动。
任何一处出现异常的人员聚集或骚动，都将在三刻之内，上报中枢。
远方，三处废弃军营的火光旁，影影绰绰的人影开始集结，带着兵刃反射的寒光。
城楼下，一名禁军统领脚步如飞，甲胄铿锵，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杀气，飞奔而来，他距离林昭还有数十步，便已准备好单膝跪地，发出那句憋了整整一天的请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