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河推开了沉重的木门,门楘上的铜铃发出清脆但不算悦耳的“叮当”声,像是某种警告。
店内比外面看起来更深,空气中弥漫旧木头和一种类似雪茄盒的淡淡皮革香味。
四周墙壁都是到顶的深色胡桃木格架,上面摆满了数百个钟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滴滴答答的走时声汇聚成一片低沉而宏大的白噪音,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具象化、流淌着。
柜台后,一个男人抬起头。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但实际年龄可能更大。
头发是夹杂着银丝的深棕色,修剪得短而整齐。
脸庞瘦削,线条如刀刻般分明,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但异常紧致。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是一种极浅的灰蓝色,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平静,深邃,没有任何温度。
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深棕色羊绒开衫,里面是熨帖的浅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但布满了细密疤痕和纹身的前臂。
他手里正拿着一枚怀表,用一支极细的螺丝刀调整着什么,动作稳定精确得如同机械。
孙天河能感觉到,在自己踏入店门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但锐利如针的气息就从对方身上扫过。
瞬间评估了他的体重、步态、肌肉状态乃至心跳频率。
这是顶尖战士的本能。
“欢迎光临‘永恒回响’。”
男人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是标准的巴黎口音,但音调平直,没有任何欢迎的热情。
“修表,买表,还是打听时间?”
他灰蓝色的眼睛看着孙天河,没有敌意,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
孙天河走到柜台前,隔着一臂的距离停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破墙者”徽章,轻轻放在光洁的玻璃柜台上,推了过去。
“咔哒。”
男人手中那枚怀表的表盖被他无意识地合上了。
他浅灰色的瞳孔在接触到徽章的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店内数百个钟表的滴答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仿佛骤然寂静。
那股原本收敛的、冰冷的气息如同解冻的冰川,缓缓弥漫开来,并非针对孙天河,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与杀意。
男人的目光从徽章移到孙天河脸上,那双冰湖般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翻涌着孙天河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
震惊、痛苦、追忆、质疑,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暴怒前兆。
“你是谁?”
三个字,问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每个音节都蕴含着化劲武者凝聚的威压,空气都似乎粘稠了几分。
他迎着对方的目光,清晰地说道:“孙天河。孙谭之子。”
沉默。
男人盯着孙天河,又看了看徽章,再看向孙天河。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稳定,但孙天河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徽章时,有极其微小的颤抖。
他拿起徽章,拇指摩挲着上面断裂的墙壁和带刺荆棘的浮雕,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曾被称为“绞盘”的狠人。
“孙谭……”
他重复这个名字,语气复杂,“他还留着这个。让你来,什么意思?”
“我组建了天龙殿,需要真正的高手坐镇。”
孙天河开门见山,“沈岩沈伯父指点我前来。他说,您或许会看在旧日情分,以及……”
他顿了顿,“以及这枚徽章代表的m竟之事上,考虑一下。”
“m竟之事?”
灰爵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近乎讽刺的弧度,“小子,你知道这枚徽章代表什么吗?”
“知道‘夜枭’是怎么死的吗?知道‘柏林墙的阴影’这句话,沾着多少血吗?”
“我知道一部分。”
孙天河平静地说,从怀中取出父亲的笔记本,翻到关于“夜枭”事件的那几页,同样推到对方面前。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记录。”
“或许不全,但至少是一个角度。”
“我也知道,当年的背叛者,代号‘牧羊人’的幕后黑手,以及那个叫‘弥诺陶洛斯’的怪物,至今还在某些阴影里活跃。”
灰爵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他没有去翻动,但孙天河感觉他瞬间就捕捉并阅读了那几页的关键信息。
他身上的寒意更重了。
“所以,孙谭的儿子,想用这些陈年旧账和一枚死人的徽章,来招揽我,替他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