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核对永和十七年冬的赏赐清单时,发现有几样玉器记录模糊,去向不明,其中就包括一枚“温玉佩”,记录特征与卫琳琅手中那块颇为相似,但备注“损毁”或“赏出”,字迹潦草,存疑。又据说,询问当年凤仪宫(及附属撷芳殿)的老人时,有人含糊提到腊月廿三走水那晚,确实听见异常声响,见过非救火人员的身影,但迫于当年禁令,不敢多言。还有传言,说先皇后在火灾后,确实有一段时日郁郁寡欢,时常对着一枚玉佩出神落泪,后来那玉佩便不见了。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在宫廷下层悄然流传,尚未得到官方证实,但已经足以让敏感的人意识到,一场围绕着先皇后遗物和当年秘辛的风暴正在酝酿。
正月廿四下午,卫琳琅正在听雪轩内对着基本完工的《松鹤延年》插屏做最后修整,王公公忽然来报,裕王殿下路过永寿宫,听闻公主在此,特来拜访。
裕王慕容渊?他此时来拜访?是巧合,还是有意?是奉了慕容枭的命,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卫琳琅心中一凛,放下针线,整理了一下衣襟发髻:“快请。”
慕容渊依旧是一身温文尔雅的亲王常服,面带和煦笑容,被引至正厅。他态度客气,先问候了太后(得知太后在歇息,便未打扰),又寒暄了几句年节过得如何,听雪轩可还住得习惯,仿佛真的只是顺路来访。
“本王奉旨协理清查先母后旧物,近日翻阅旧档,颇多感慨。”慕容渊饮了口茶,似不经意地提起,“方才在附近查阅永寿宫早年的一些记录,想起公主住在此处,便冒昧过来叨扰。这听雪轩,早年先母后也曾小住过,夏日纳凉,冬日赏雪,最是清静。”
他提及先皇后,语气自然,带着怀念。
“裕王殿下孝心可感。先皇后娘娘风雅,挑选的地方自然是好的。”卫琳琅谨慎应答。
“是啊。”慕容渊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看向卫琳琅,“说来也巧,在核查一些旧物记录时,倒是看到些可能与公主有些关联的记载。”
来了!卫琳琅心脏微微收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琳琅有关?琳琅初来乍到,与大燕旧事……似乎并无瓜葛。”
“或许只是巧合。”慕容渊笑了笑,语气依旧随意,“记录中提到,永和十七年冬,先母后曾命匠作监以一块‘温阳古玉’边角,雕琢成一枚玉佩,纹样古朴,据说有温养之效。后来……这玉佩似乎遗失了。”他顿了顿,看着卫琳琅,“听闻公主也有一枚家传古玉,亦是母亲遗物,不知……是否也是温玉质地?纹样可还特别?”
他问得直接,却又带着兄长的温和口吻,仿佛只是好奇闲聊。
但卫琳琅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他是替慕容枭来试探的!或者说,是慕容枭默许甚至授意他来接触自己,以裕王相对温和、不易激起强烈反弹的方式,来核实玉佩的细节!清查旧物的行动,果然很快将焦点引向了这枚可能流失在外的玉佩!
“琳琅确有一枚母后所遗玉佩。”卫琳琅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声音轻缓,“质地温润,触手生温。至于纹样……乃是些古朴云纹,具体形制,琳琅也未深究,只当是寻常家传样式。”她承认了玉佩的“温润”,却将纹样含糊带过,既不完全否认,也不提供细节。
慕容渊目光微动,点了点头,并未追问细节,反而叹道:“温玉养人,又是母亲遗物,公主好生珍藏便是。本王也只是因见旧档记载,触景生情,随口一问,公主不必介怀。”
他果然没有深究,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卫琳琅知道,这次看似随意的拜访和询问,信息量极大。它证实了:1. 清查行动已明确指向“温阳古玉佩”;2. 慕容枭(通过慕容渊)已经将怀疑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3. 他们目前的态度尚属“试探”而非“逼问”,或许还在搜集更多证据,或许另有考量。
送走慕容渊,卫琳琅独坐厅中,指尖冰凉。
前有慕容枭雷霆清查,侧有裕王温和试探,暗处还有柳昭仪毒计环伺……而她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那枚牵连着无数秘密的玉佩,以及她作为“拯救者”对慕容枭灵魂创伤的逐渐了解。
局面愈发复杂危殆,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她必须加快动作了。柳昭仪那边,反制计划需要尽快实施,清除这个眼前的威胁。而慕容枭这边……或许,可以借着这次清查旧物的“东风”,以及裕王看似温和的试探,尝试释放一点点更明确的信号?不是通过匿名纸条,而是通过更私人、更难以追查的方式,比如……在适当的时候,让玉佩“无意间”显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听雪轩阵法或某种特定环境共鸣的迹象?引导慕容枭自己去“发现”和“联想”?
夜色渐深,听雪轩内烛火摇曳。
卫琳琅的目光落在那幅即将完成的《松鹤延年》插屏上,松针苍劲,鹤羽如生,寓意长寿康宁。
但愿这寓意,能庇佑她在这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生机,并真正触及那个被黑暗笼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