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山路时,钟长河正用手指摩挲着军绿色作训服领口的纽扣。晨光穿透薄雾,将远处靶场的轮廓勾勒成暗金色,空气中浮动的火药味与松针清香诡异地交融——这是他担任省长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国防”这个词的质感。
“省长,要不还是让通信员提前打个招呼?”警卫员小陈第三次试图把烫金名片塞回领导手里,却被钟长河笑着挡开。这位刚过四十的新任省长有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类似孩童发现宝藏的兴奋光芒:“说了多少遍,现在我是列兵钟长河。”他拍拍胸前崭新的列兵衔,金属徽章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侠客行天下,哪有亮帖子的道理?”
三天前那场与“冰山”司令员的闭门会谈,至今仍在我脑海中回响。当那位鬓角染霜的将军将全省国防动员数据摊开在红木桌上时,那些枯燥的百分比突然变成了鲜活的战场图景。回程路上,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军营围墙,一个念头突然成型:纸上得来终觉浅,若要真正理解这支“铁血之师”,唯有置身其中。
迷彩帐篷里弥漫着汗味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钟长河把行李袋往铁架床底一塞,动作间扯到了还没适应的武装带。邻铺的列兵小王正抱着步枪擦拭,看见这个“年纪最大的新兵”龇牙咧嘴的模样,差点把枪油壶掉在地上:“报告……同志,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钟长河学着记忆中军人的样子挺直腰板,却在转身时撞翻了小马扎。金属凳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引得整个帐篷的新兵都回过头来。他挠挠头露出爽朗的笑,露出两颗整齐的白牙:“列兵钟长河,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清晨五点半的紧急集合哨,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划破夜空。钟长河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地穿作训服,手指好几次被拉链夹到。当他跟着队伍冲到操场时,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三千名士兵已经在晨曦中站成了钢铁方阵。标兵就位的军靴声敲击着地面,震得他胸腔发麻。
“都有!五公里越野——开始!”
随着值班军官的口令,队伍如潮水般涌出营门。钟长河被夹在年轻士兵中间,很快就落到了队伍末尾。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蛰得他视线模糊,作训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他想起自己在市政府跑步机上的“优良成绩”,突然觉得那些数字多么可笑。
“老同志,还行吗?”一只黝黑的手突然伸到面前,递来半瓶矿泉水。小王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黝黑的脸上挂着淳朴的笑。钟长河接过水猛灌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没事!想当年我跑马拉松……”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只见几个背着电台的通信兵从旁边呼啸而过,背囊上的天线在晨风中划出残影。
靶场上空回荡着沉闷的枪声。钟长河趴在发烫的黄沙地上,枪托抵得锁骨生疼。三点一线的瞄准视野里,百米外的胸环靶像块模糊的饼干。当他紧张地扣动扳机时,枪身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肩膀发麻,子弹脱靶扬起的尘土在靶标右侧形成一小团黄雾。
“注意呼吸节奏!”射击教官的皮靴停在他身后,“用身体做枪架,不是用肩膀扛大炮!”钟长河扭头望去,看见教官迷彩服领口露出的烫伤疤痕,像条狰狞的蜈蚣爬过锁骨。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某次边境冲突中留下的纪念品。
午后的战术训练场正在进行攻防演练。钟长河趴在伪装网下, 担任主攻的红方士兵如猎豹般穿越障碍。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战术配合默契得仿佛共用一个大脑。当信号弹拖着红色尾焰划破天空时,隐藏在草丛中的重机枪突然喷吐出火舌,空包弹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狼系”——这个词突然跳进钟长河的脑海。他想起司令员办公室墙上的标语:“像狼群一样战斗”。此刻看着那些脸上涂满油彩的士兵,他突然明白了何为“坚韧”,何为“团结”。当一名士兵为掩护队友,用身体挡住模拟爆炸物腾起的烟幕时,钟长河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夜幕降临时,他跟着炊事班去后山采摘野菜。月光透过松树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就斑驳的银网。老班长蹲在灌木丛前,教他辨认可食用的马齿苋:“这玩意儿好啊,当年长征……”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省长同志正把蒲公英当成荠菜往篮子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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