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军区办公大楼的走廊如同被精心打磨过的钢铁峡谷,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松木清香与消毒水的凛冽气息。钟长河的皮鞋敲击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回响,与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军事地图形成某种奇妙的共振。当他在警卫员引导下转过最后一道弯时,正前方那扇厚重的红木门突然发出轻响,仿佛某种精密仪器在感知到访客后自动启动了内部程序。
钟省长,司令员在里面等您。警卫员标准的军礼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目光锐利如鹰隼,却在触及我时悄然软化了半分。这位三天前刚在全省干部大会上接过任命书的新省长,此刻身着熨帖的藏青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唯有眼角眉梢那抹未脱的书卷气,让这栋充满铁血气息的建筑显得柔和了些许。
推开门的瞬间,钟长河感觉像是走进了某个极地考察站。室内温度比走廊低了至少三度,北面整面墙的玻璃窗将正午阳光切割成规整的几何形状,却丝毫无法驱散空气中那股近乎凝固的寒意。办公桌后,一位肩扛少将军衔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批阅文件,银灰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冷金属般的光泽,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如阿尔卑斯山脉的山脊线。
单音节的指令从办公桌后传来,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冰棱坠落在玄武岩地面。司令员放下钢笔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教科书,笔帽与笔身咬合时发出的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终于抬起头,钟长河这才发现对方的瞳孔竟是极深的墨色,像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冰湖,能瞬间吸走周遭所有光线。
昨天看了你的就职演说。司令员身体微微后倾,十指交叉放在桌沿,这个标准的防御姿态让我想起军校教材里的刺猬阵型。军绿色的常服肩章上,那枚象征荣誉的金星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关于军民融合那段,提法很新,但缺了牙齿。
钟长河将公文包放在脚边,金属搭扣与地面碰撞发出闷响。他想起三天前在荣军院见到的那位独臂老侦察兵,老人布满弹痕的手掌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说好政策要像穿甲弹,得能打穿铁板才行。此刻他将那份手写的调研报告推过桌面,纸张边缘在空调风口下微微颤动:钟长河带来了十七个问题,都是基层反映的堵点。比如第三军分区的装备仓库,还在用六十年代的手工登记系统。
司令员的目光落在报告首页国防资源转化率那组刺眼的红色数据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钟长河心头微动——这座冰山似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省军区的这位铁面司令在军内素以三不原则闻名:不抽接待烟,不喝敬酒,不签人情文件。去年有位市委书记想把侄子塞进预备役军官队伍,被他当着省委常委的面直接驳回,留下那句在全省官场流传甚广的军装不是镀金的容器。
你知道省军区仓库里有多少台封存的军用越野车吗?司令员突然开口,指节轻叩桌面,发出类似摩斯电码的节奏声,三百一十二台。其中九十二台因为没有地方保养,轮胎都老化了。而去年抗洪救灾时,地方政府调用的民用车辆有四成陷在了泥里。他起身走到北面玻璃窗前,背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青铜雕像,上个月我去看防空警报系统测试,老城区有七处警报器没响,因为社区把电源接到了广场舞音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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