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长河注意到司令员转身时,领口露出的那截白色衬衣领口有些泛黄。这位以治军严明着称的将军,自己的常服袖口却磨出了细密的毛边。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肩头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仿佛一幅立体的军事地图,标注着看不见的战线。
退役军人安置是块硬骨头。司令员突然转过身,墨色瞳孔里似乎有暗流涌动,去年全省接收的五千六百名退伍军人,专业对口就业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八。有位特种兵狙击手,在部队时是全军大比武冠军,回来竟然去当了保安。他从文件柜里抽出一份泛黄的花名册,纸张边缘已经卷起毛边,这是1984年的退伍兵名单,那时候我们有军地两用人才培训中心,现在呢?
当谈及国防动员体系时,冰山终于开始融化。司令员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褪色的蓝布笔记本,扉页上备战备荒四个钢笔字力透纸背。他翻到某页停下来,上面用红铅笔圈着的日期正是十年前那场特大地震:那天我们在十七分钟内就集结了首批应急分队,但地方民政系统花了三个小时才提供准确的受灾村落分布图。他的指尖划过纸面,在信息孤岛四个字上反复摩挲,就像两只刺猬想拥抱,都怕被对方扎伤。
钟长河注意到笔记本内页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穿的确良军装的年轻军官正与村干部在田埂上握手,背景里的土坯墙上刷着军民联防的标语。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位司令愿意花两小时听自己这个地方官员说话——在那份冷硬的外壳下,跳动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炽热的国防心。
我有个方案。钟长河从公文包取出平板电脑,调出三维模型,把省军区的装备管理系统与地方应急平台打通,退役军人培训纳入职业教育体系,还有...他的声音在看到司令员表情变化时突然顿住——那座万年冰山的嘴角,此刻竟微微上扬了零点五毫米。
明天上午九点,我让作训处长带你去看实兵演练。司令员按下内线电话,通知食堂加两个菜,钟省长在这儿吃工作餐。当钟长河的手指触碰到那份热气腾腾的紫菜蛋花汤时,突然意识到这座冰山的内核,原是足以融化钢铁的岩浆。窗外,几只白鸽正掠过训练场的铁丝网,在地面投下流动的阴影,如同不断变幻的迷彩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