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山阴县城的城门开了。
县令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儒生,姓沈,在城楼上站了整整一夜。天亮时,他看见城外官道上来了三骑——没打旗,没披甲,就是三个穿深衣的文士。为首的那个他认得,是会稽虞家的子弟,上月还来县里收过漆器。
虞姓文士在城下拱手:“沈公,开门吧。”
沈县令扶着垛口,手指抠进了墙砖的缝隙里。他回头看看城里——街道空荡荡的,百姓都躲在家里。守军?哪还有什么守军。昨夜郡兵营就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今早卸了甲,蹲在营门口等消息。
“虞先生,”他哑着嗓子,“吴侯……”
“吴侯南巡了。”虞姓文士仰头,“蜀汉王已入建业,张子布公献了印。丹阳、吴郡全降了,会稽十二县,现在就剩山阴还在你手里。”
沈县令的手在抖。风吹过来,城头上那面“吴”字旗哗啦啦响,旗角已经破了。
“我若不开……”
“那就等。”虞姓文士说得平静,“等三天,五天,刘磐将军的兵从豫章过来。或者等张飞将军的水师从海上过来。到那时,开门就不是归附,是城破。”
沈县令闭上眼。他想起上个月底,孙权重臣费栈从建业发来的密信:“坚守待援”。援?哪还有援。
他睁开眼,对身边县尉说:“开城门。”
县尉愣了愣:“大人,真要……”
“开!”
城门吱呀呀打开。虞姓文士带着两个随从策马入城,马蹄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他们直接到了县衙,沈县令已经捧着印信跪在堂前。
“山阴县令沈攸,率全城吏民……归附王化。”
虞姓文士接过印,看了看这个一夜白头的老人,轻声道:“沈公放心,大王有令:凡归附者,官职暂留,待考绩而定。”
沈县令伏在地上,肩膀抽动。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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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钱唐。
丁氏宗祠里香烟袅袅。族老们聚在堂内,主位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丁奉的叔公。他面前摊着两封信,一封是丁奉从合肥写回来的,说已入讲武堂,刘备亲许“若成绩优异,荐于关将军帐下”;另一封是陆绩的手书,只有一行字:“江东已定,速决。”
“奉儿在那边,是个人质。”一个中年族老低声道。
“也是前程。”老者闭着眼,“丁家小门小户,在孙权手里这么多年,出过一个两千石吗?现在奉儿有机会进讲武堂,有机会跟关云长……这是丁家翻身的时候。”
“可若孙权从夷州打回来……”
“回不来了。”老者睁开眼,“陆伯言带着走的,还能让他回来?陆家比咱们精明一百倍。”
他起身,走到祠堂门口。外面院子里,丁家年轻子弟站了二三十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开祠堂门。”老者说,“迎王师。”
半个时辰后,钱唐四门大开。丁家子弟捧着县印、户籍册,到城外三里亭等候。午时,一队汉军骑兵从官道过来,只有五十人,领队的是个年轻都尉。
丁家老者上前,躬身:“钱唐丁氏,率全城归附。”
年轻都尉下马还礼:“大王有令:凡主动归附者,赋税减半,三年不变。”
消息传开,街巷里响起隐约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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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吴郡全境归附。
初十,丹阳最后三城开城门。
到了二月十二,江东六郡——吴、会稽、丹阳、豫章、庐陵、庐江——全部易帜。没有一场像样的战斗,没有一座城被强攻。就像推倒第一块骨牌,后面的哗啦啦全跟着倒了。
建业行宫里,捷报雪片般飞来。
张昭在偏殿里整理文书,一份份归降文书叠起来,足有半人高。他每看一份,就用朱笔在地图上点一个红点。点到后来,整张江东地图红成一片。
诸葛瑾走进来,见状叹道:“不费一兵一卒。”
“费了。”张昭没抬头,“费的是二十年人心。”
他把朱笔搁下,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窗外春光正好,院子里那几株桃树打了花苞。
“子布公,”诸葛瑾在他对面坐下,“大王想见陆绩。”
“公纪在整理周泰的后事。”
“今日申时,朝会之后。”
张昭抬眼看他:“为夷州?”
诸葛瑾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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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的朝会,人比前几日多了些。
刘备从屏风后出来时,所有人都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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