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记本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林晚照为自己规划的高三蓝图刚刚启航,一封来自更高学术殿堂的邮件,便像一把精准投递的钥匙,轻轻叩响了下一扇门。
邮件来自国内顶尖高校联盟主办的“华夏数学暑期学堂”。在竞赛圈与高校低年级中,这个名字几乎等同于“通往前沿的入场券”。它不是普通夏令营:报名门槛极高,授课者从院士、长江到海外名校的访问教授,乃至受邀短期讲学的国际数学大奖得主。每届名额寥寥,受邀者皆为同龄人中的塔尖。
邮件措辞简洁克制:恭贺她在imo上的成绩,诚邀她作为“特邀学员”参与“前沿专题研讨班”。附件是为期两周的课程表与讲师名单——几位只在教科书作者栏、顶刊论文或学术传记里出现过的名字并排而立,甚至包含一位年事已高、鲜少公开授课的科学院院士,以及一位来华短访的菲尔兹奖得主。
周老师几乎是手微微发颤地把打印件递到她面前:“晚照,这份单子,放任何一届都能当镇馆之宝。去了,认真问,认真听,别客气。”
“嗯。”她点头,眼底的光像细小的火苗,不炽烈,却稳定而长久。她早知道,荣誉会带来资源;而如何把资源转化为能力,才是关键。这正好与她“学术深化”的计划对上了扣。
几天后,她提着那只老书包,出现在暑期学堂的报到处。被仲夏阳光烤得发亮的青砖广场、清水混凝土风格的数学楼、门口黑底白字的“欢迎学员”看板,构成了一幅安静而克制的迎接场景。与四周略显兴奋、交头接耳的“天才们”相比,她显得过分低调:简洁的t恤,干净的运动鞋,文件袋里只装了证件、笔记本和一支备用0.5。
“是她?林晚照?”窃窃私语不可避免地在她身后轻轻流动。有人抬手机偷拍,又迅速放下;有人刻意压低音量,实际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她恍若未闻,按照指引完成签到,领了证件、资料袋与宿舍钥匙,径直去教室找了一个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笔记本摊开,写在第一页:seminar day 1。
第一场就是重头戏。那位白发苍苍的院士从后门缓步入场,身形清瘦,精神矍铄。他没有寒暄与自我介绍,只用粉笔在黑板左上角写下一行题目,转身便把大家拽进一个微分拓扑的深水区:浸入与嵌入的边界、上同调的阻碍、手术理论的轮廓……他讲解的速度不算飞速,却因为层层搭桥带路,密度极高。粉笔在黑板上迅疾走位,留下一串串“→”“?”“?”与环绕它们的长句,像在墙上织网。
台下的学生大多经历过竞赛打磨,仍不免眉头紧锁——有的人努力做笔记,却越记越乱;也有人干脆放弃逐字抄录,改为抓关键词。林晚照的笔记却是另一种风景:她不抄板书,而把逻辑骨架抽取出来,用箭头把“定义—构造—阻碍—结论”四段式串起;在页边竖着列疑问,随讲随加;遇到看似熟悉、实则换了语境的概念,她会在旁边括注“类比:竞赛中xx题的离散版本”,像是给自己搭起桥。
一个关键构造出现时,院士停了两秒。那是从上同调类出发、以示性类标记嵌入“不可能性”的经典套路。台下有人刚弄明白“为什么能用它”,她已经在思考“它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提问环节短暂而艰难。先有两个问题过浅,院士耐心点拨。第三个问题把定义念错一处,他温和纠正,笑意间透着些许失落。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举起了手。
“请。”院士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教授,您刚才用上同调类刻画嵌入的阻碍。我想问,是否可以从示性类的角度重新理解您得到的那个‘下界’?比如考虑相关丛的某个陈类,它的非零性不仅阻碍嵌入,还能量化失败‘程度’——这与您证明里下界常数的来源,是否存在更紧的对应?”
教室里安静到只能听见粉笔折成两截的清脆声。这个问题跨过了专业门槛:它不是在定义里打转,也不是做细枝末节的推敲,而是顺着讲者的脉络向前走了一步,把“存在—不存在”的黑白判断,拔高到“存在多远”的尺度问题。
院士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收起粉笔,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认真打量她:“你叫——”
“林晚照。”
“我听过你。”他点头,“问得好。不能说完全有现成的答案,但你给的方向是对的。”他没有照稿回答,而是干脆在板书的一角画了一个粗略的示意图,把某个陈类与一个定量不等式的关系串起来,又从已知文献里点了两条潜在路径,指明分别遇到的技术困难。短短十分钟的“脱稿补充”,信息量之大,超出了一场普通研讨会应有的边界。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一下xxx年的这篇综述,另外,某位老师的旧讲义里有个脚注,跟你想的很接近。”院士把两条线索报了出来,末了又补一句:“如果你做了笔记,寄我一份。”
她点头,迅速记下。周围同学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从好奇变成了纯粹的佩服。她坐下,继续在笔记边栏写下一行小字:读xx综述,查xx脚注源头;尝试定量版本。
接下来的几天,她保持同样的节奏:专注、少言、下笔稳,开口必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