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的肃穆与仪式感终于褪去。老宅院子里,素纸残烛,狼藉尚存,空气里依旧飘浮着未散尽的香烛与食物混杂的古怪气味。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几点未化净的白雪,在空旷的院落里打着旋儿,更显得冷清破败。
季墨站在堂屋门口,目光扫过疲惫中带着一丝解脱的族人面孔。季大山夫妇沉默地收拾着灵棚散落的物品,季大树则对着那摔出缺口的孝子盆怔怔出神。连日操劳也难掩倦色。
“大伯,爹。”季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沉稳,“丧事已毕,这里便交给你们善后了。”
季大树猛地回神,看向站在阴影与光晕交界处的侄女。她一身素服在这肃杀的冬景中格外沉静,仿佛刚刚结束的一场风暴核心却波澜不惊。
“墨丫头,你放心。”季大树声音干涩但诚恳,“后续香火、院子清扫,我跟你爹会料理干净。”
季大山也跟着点头:“对,这里有我们,保管收拾妥当。”
季墨颔首,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三日后便是年关,再有五天就过年了。此地诸事,只留大伯、大伯娘,二堂兄文昊,爹娘几人处理便可。其余人等,”她顿了顿,视线明确地划过众多旁支族亲以及部分雇来帮忙的短工,“全部立即收拾行装,准备年货过年吧!”
人群里传来几不可闻的松气声。季家族人虽因林场生计而来,但老宅这压抑氛围和刚办完丧事的冰冷刺骨,着实令人窒息,都盼着能早点回自家暖暖的窝过年。季墨的命令,无疑给了他们离开的理由。
“腊月二十九一早,我会让管事车驾回来,接大伯和爹您们回圣安镇过年,顺带把族亲长辈,左邻右舍的年礼带来。由大伯分发一下。就放在门口就行,我们有孝在身不好进门。
单等除二再来,回村给祖母过头七。”
这番话滴水不漏。明确交代了年货、人员、行程;将需要时间准备的拜年礼巧提前送达,既是做给族人邻居看,也彰显了季家如今的财势和掌家者滴水不漏的处事风格。
里正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季墨姑娘安排得甚是妥当。家有白事,确实不宜走动,跟你沾光,如今季石村的日子好过的很,年礼不用费心,心意我们都领了。”
“是啊,墨姑娘,别惦记我们。”众人怀着感恩之心,纷纷表示着。
事情既定,院子里的气氛活泛了几分。众人不再耽搁,匆匆回屋收拾不多的行李。不多时,几辆结实的骡马大车便停在了老宅门前。
“路上小心些,雪天路滑。”季大树叮嘱一句。
季墨不再多言,利落地登上了停在最前、挂着厚帘的马车。随着车轱辘压过冻土的声音响起,一行人踏上了归途。老宅的门缓缓合拢,将季大树几人和院内尚未收拾完的狼藉暂时封闭。
车厢内,季墨缓缓闭上眼。处理阎婆子的后事,不仅是送走一具躯壳,更是斩断了过去那份沉甸甸的屈辱枷锁。她清晰感觉到,随着老宅远离,体内属于原主的最后一丝不甘与怨气,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再无波澜。
三日的光景,在圣安镇的喧闹繁华、林场年终事务的千头万绪中飞快流逝。
府中上下早已洒扫一新,檐下新挂了大红灯笼。因主家还在村中守孝,府内不见喜庆张狂,但各人面上都透着对年节的期盼和对主家命令高效执行的满足。
一晃就到腊月二十九了。
季墨披着一件玄狐领的墨色斗篷,从府门内稳步走出。她的步伐稳健,眉宇间是连日理事后的淡淡倦色,但眼神明亮深邃,更胜从前。几位管事肃立车旁,神情恭敬地汇报着情况。
“大姑娘,一应年礼,全部装箱入车,标注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