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那句看似无心的“托付”，如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栀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更谨慎地扮演着“安心养病、不问世事”的皇贵妃角色。
温泉日日浸泡，名贵药材如流水般送入沐华殿，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
苍白褪去，脸颊有了些微血色，眼神也恢复了往昔的清明沉静，只是眸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冰雪般的锐利。
行宫的日子看似平静悠长。
萧景玄白日多在清晏殿处理政务，接见臣工，入夜则常来沐华殿，或对弈一局，或闲聊片刻，绝口不提朝堂之事。
氛围平和得近乎虚幻，仿佛前朝的血雨腥风、后宫的你死我活，都只是遥远的一场噩梦。
但林晚栀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比紫禁城中更为汹涌。
锦心暗中探得，那“南边来的贵客”已离宫，去向不明。
而“北边回来的将领”，似乎是镇北侯李靖麾下的一名副将，带来紧急军情后，已于昨日深夜悄然离去。
这日午后，林晚栀小憩醒来，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被温泉热气熏蒸得有些朦胧的红叶。
锦心悄步进来，低声道：
“娘娘，苏公公差人递了话，说……皇上晚膳后，请娘娘移步‘碧漪池’。”
碧漪池？
那是行宫深处一处更隐秘的露天温泉，据说有活水引入，景致绝佳，但寻常宫人不得靠近。
萧景玄邀她去那里？
林晚栀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知道了。更衣吧。”
晚膳简单而精致，萧景玄胃口不错，还与她说了些西山野趣。
膳后，他屏退左右，只带了苏培盛一人，引着林晚栀，沿着一条僻静的石板小径，向行宫深处走去。
石径两侧古木参天，夜色渐浓，宫灯在雾气中晕开柔和的光晕，泉水淙淙，更显幽静。
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汉白玉平台，临着一汪碧蓝的池水。
池水热气蒸腾，在月光和宫灯下，氤氲着乳白色的雾气，恍若仙境。
池边怪石嶙峋，几株老梅斜逸而出，枝头已有点点花苞。
此地确比沐华殿的温泉更为天然野趣，也更……私密。
“此处泉眼最佳，于你伤势更有益处。”
萧景玄停下脚步，挥退苏培盛。
平台上只剩他们二人，远处侍卫隐在树影之后，无声无息。
“谢皇上。”
林晚栀屈膝行礼，心下却愈发警惕。
如此隐秘之地，绝非寻常赏景。
萧景玄走到池边一块平整的巨石旁坐下，示意她也坐。
月光洒在他玄色的常服上，镀上一层清辉，侧脸线条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晚栀，”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和潺潺水声中，格外清晰。
“你可知，朕为何带你来此？”
来了。
林晚栀心道，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恭顺：
“皇上体恤臣妾，赐温泉疗养，臣妾感激不尽。”
萧景玄低笑一声，笑声里没什么温度：
“你总是这般谨慎。”
他转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穿透朦胧水汽。
“这里没有旁人，不必拘那些虚礼。朕……想听你说几句实话。”
林晚栀垂眸：
“皇上请问，臣妾知无不言。”
“好。”
萧景玄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
“关于上官婉，关于‘青鸾’，关于那本账册……你心里，是否还有疑虑？”
林晚栀心脏猛地一跳。
他终于问到了！
她抬眸，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试探，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
沉默片刻，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皇上明鉴。上官氏罪证确凿，已伏国法。臣妾……并无疑虑。”
她避开了“青鸾”二字。
“是吗？”
萧景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膝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