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朕有。”
他目光投向雾气缭绕的池面，仿佛要看穿那氤氲之下的暗流。
“上官婉虽毒，但她一介深宫妇人，纵然有上官家为倚仗，又如何能将手伸得那般长？漕运、盐政、边关、甚至……突厥王庭？那本账册上的人脉、银钱往来，盘根错节，非经营数十年、手眼通天之辈不能为。她上官婉，有这个能耐吗？”
林晚栀屏住呼吸。
皇帝果然也怀疑了！
他并非完全被账册和供词蒙蔽。
“皇上是怀疑……”
她斟酌着词句。
“上官氏背后，另有主使？”
萧景玄不置可否，只道：
“朕派去西北的人，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
“靖西王叔，近半年，以剿匪为名，频繁调动藩兵，与突厥边境的几个部落，往来……甚是密切。”
靖西王！
果然是他！
林晚栀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沈墨的猜测，皇帝的调查，都指向了同一个人——那位远在西北、手握重兵、素有贤名的皇叔！
“皇叔他……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或许……”
她试探道。
“功高可镇主，权大则生变。”
萧景玄截断她的话，声音冷如寒冰。
“先帝在时，他便屡有不臣之心。朕登基后，他表面恭顺，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从未停过。勾结上官家，或许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青鸾’……说不定，本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
“上官婉，或许只是被推到前台的傀儡。真正的‘青鸾’，或者该说，操控‘青鸾’的人，一直在西北，冷眼旁观着京城的一切。朕废后诛族，斩断他在京中的臂膀，他岂会善罢甘休？”
林晚栀感到一阵寒意。
若真如此，那他们所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深宫毒妇，而是一个手握雄兵、老谋深算的藩王！
其威胁，十倍、百倍于上官婉！
“皇上带臣妾来此，是怕……”
她轻声问。
“是保护，也是……”
萧景玄转过头，深深看着她。
“朕需要一双，在暗处的眼睛。一双……能看透迷雾，能替朕盯着这京城，盯着这后宫，甚至……盯着西北的眼睛。”
林晚栀心头巨震。
他是在……托付？
将如此重任，交给她一个后宫女子？
不，这不仅是托付，更是将她彻底绑上他的战车，推向更危险、更莫测的深渊！
“朕离京后，京中需有人坐镇。”萧景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皇后已废，后宫无主。你是皇贵妃，位同副后。朕会留下旨意，由你……暂摄六宫事，协理……部分紧要朝务。”
暂摄六宫！
协理朝务！
这已不是简单的“看着”，而是赋予她实质性的、凌驾于所有后宫妃嫔乃至部分朝臣之上的权力！
天大的恩宠，也是天大的枷锁！
“臣妾……”
林晚栀想拒绝，这担子太重，也太危险。
“你没有选择，林晚栀。”
萧景玄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冷酷。
“从你踏进这皇宫，从你卷入这些是非，从你为朕挡下那一箭开始，你就没有退路了。朕信你，是因为你别无选择，也只能信朕。我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俯身，靠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替朕看好家。等朕回来。若有人不安分……你知道该怎么做。”
林晚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温泉的热气包裹着她，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她知道，这是交易，是契约，是用自由和安稳，换取权力和……或许，一个未来。
一个由他掌控，也可能由她搏杀出来的未来。
再睁眼时，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
她缓缓起身，退后一步，屈膝，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宫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臣妾，领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