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亲王叔祖,萧宏。”
萧景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昨日公堂之上,他看似公允,实则几次出言,颇有深意。尤其是最后,他将处置之权推给你,看似尊重,实则……亦有试探之意。朕这位叔祖,历经三朝,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宗室中威望极高。醇亲王(萧锐)虽是他侄孙,但关系向来不算亲密。此次他主动参与会审,朕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晚栀沉思片刻:
“皇上是怀疑,他与‘烛龙’,或者圣火教,有所牵连?还是说,他只是想借此机会,观察风向,甚至……为自己,或为宗室,谋取些什么?”
“不好说。”
萧景玄摇头。
“但值此多事之秋,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警惕。尤其宗室……经醇亲王一事后,更是敏感。朕已下旨,宣他午后入宫,朕与你,在 慈宁花园 见他。 那里僻静,说话方便。”
“慈宁花园?”
林晚栀微微蹙眉。
那是太皇太后(已故)昔日礼佛静修之所,如今空置,确实幽静。
“也好,是该会一会这位老王爷了。”
午后,慈宁花园。
春意已浓,园中花木扶疏,奇石嶙峋,流水潺潺,确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水榭之中,萧景玄与林晚栀并肩而坐,面前石桌上摆着清茶点心。
萧宏一身寻常的宝蓝色团花常服,在太监引领下,缓步而来。
他年逾古稀,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步履稳健,一双老眼开合间,精光内蕴。
“老臣萧宏,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娘娘。”
萧宏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
“叔祖不必多礼,快请坐。”
萧景玄虚扶一下,态度温和。
“谢皇上。”
萧宏在石凳上坐下,目光平和地扫过二人,最后落在林晚栀身上,微微一笑。
“昨日公堂之上,娘娘明察秋毫,处置果断,更兼胸襟广阔,饶恕周子谦,老臣……佩服。”
“王爷过誉了。”
林晚栀亲自为他斟茶。
“不过是就事论事,依律而行。周司业虽有失察,然其心可悯,且已知错,小惩大诫即可。倒是王爷,昨日不辞辛劳,参与会审,主持公道,本宫与皇上,甚为感激。”
“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萧宏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
“老臣身为宗正,理当维护皇家体统,肃清奸佞。陈秉义身为言官首领,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着实令人心寒。只是……不知沈大人此番回京,除了陈秉义,可还能揪出更大的……鱼?”
他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更大的鱼”几个字,却隐隐带着试探。
萧景玄与林晚栀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景玄放下茶盏,淡淡道:
“沈墨密奏,陈秉义背后,似有代号‘烛龙’之人指使,且与西域圣火教关联颇深。此案,恐怕不止于朝堂倾轧,更涉勾结外寇,图谋不轨。叔祖久历风雨,可知这朝中上下,有谁……配得上‘烛龙’二字?”
萧宏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沉吟道:
“‘烛龙’……此名颇为古怪,老臣孤陋寡闻,未曾听闻。不过,圣火教……老臣倒是略有耳闻。此乃西域邪教,善于蛊惑人心,行事诡秘。昔日太宗皇帝征西时,曾与之有过交锋,其教中多有妖人异术,不可小觑。若其触角已伸入我朝堂……确是可虑。”
他避开了“谁配得上”的问题,转而谈论圣火教,滴水不漏。
“叔祖所言极是。”
林晚栀接口,目光清澈地看着萧宏。
“正因其诡秘难测,危害极大,才更需彻查到底,斩草除根。皇上与本宫已决意,待沈墨回京,便三司会审陈秉义,顺藤摸瓜,务求将‘烛龙’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届时,恐怕还需宗人府,多多协助,清查宗室之中,是否有不肖子弟,与邪教有所勾连。”
她这话,绵里藏针。
既表明了彻查的决心,也暗含警告——宗室,也在清查范围之内!
萧宏面色不变,颔首道:
“娘娘放心,肃清奸邪,维护社稷,宗人府义不容辞。 若宗室之中,果有败类与邪教勾结,老臣第一个不饶他!”
他说得斩钉截铁,旋即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只是……皇上,娘娘,老臣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叔祖但说无妨。”
萧景玄道。
“江南之事,陈秉义之案,固然要查,要办。然则,” 萧宏目光变得深沉,“国之大政,在稳不在急,在安不在乱。 新政初衷虽好,然推行过速,触动利益过广,以致江南生变,朝堂纷争。如今奸人虽露马脚,然其所以能兴风作浪,未尝不是借了这‘变’与‘争’的势头。老臣担心,若继续如此大刀阔斧,穷追猛打,恐逼得狗急跳墙,反生不测之祸。不若……暂缓新政,缓和局势,待根基稳固,人心安定,再图徐进。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望皇上与娘娘,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