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向皇后依赵顼之意,将内廷制造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以来,宫中用度宽裕了不少。
尤其是那由皇城司暗组经营的、针对各国喜好定制的瓷器、漆器、精装书籍、特制茶饼等物,竟在海外诸国及周边辽、夏、高丽等地大受欢迎。
向皇后方才略带欣喜地禀报,初步核算,仅此一项,近三个月的利入,竟有超过五十万贯之巨,且需求仍在增长。这尚未计算那些由皇城司秘密渠道接下的、利润极高的“特殊订制”贡品。
“官家真是有主意,”高太后轻轻吹着茶沫,语气中带着为人母的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内库宽裕了,宫里上下都能松快些,也能多做些善事。只是……官家此刻还在御书房操劳?”
向皇后连忙欠身答道:
“回娘娘,是。官家说近日奏章如山,尤其是关于科举新制的议论纷繁,需他亲自批阅裁定。晚膳时分方能过来问安。”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曹太皇太后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缓缓放下茶盏,目光悠远地望向亭外一树盛放的白玉兰,仿佛透过花影,看到了数十年的光阴。
她轻轻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洞穿世事的沉静:
“皇帝勤政,是天下之福。看到他如今这般……哀家不禁想起些旧事。”
高太后和向皇后立刻凝神静听。这位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罕有如此感慨。
“首先想起的,是仁宗皇帝。”曹太皇太后眼中泛起追忆之色,
“那时节,四海升平,文物鼎盛。仁宗皇帝仁厚,待臣下如宾友,从谏如流。
朝堂之上,名臣辈出,晏殊、范仲淹、包拯、韩琦……个个都是千古风流人物。”
她微微一顿,语气转为更深沉的评析:
“仁宗皇帝治国,如同技艺已臻化境的园丁,修剪枝叶,顺势而为。
他不必强求一花一木按他的心意生长,只需维持这园子的和谐气象便好。
天下事,他多交由士大夫们去议、去办。他的圣明,在于‘知人’与‘能容’。
故而天下称‘仁宗盛治’,那是守成的极致,是盛世的气象。然则……”
曹太皇太后轻轻叹息一声:
“盛极之下,隐患亦生。朝廷待士大夫过厚,恩赏不绝,官制渐冗;边境暂安,则军备易弛。
仁宗皇帝是天下人的仁宗,慈悯宽厚,但有些积弊,在他那般‘以柔道御天下’的格局里,是难以下决心去刮骨疗毒的。
他留给后世的,是一个极美、却也极沉重的家当。”
随着想到英宗,她的语气变得更为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先帝(英宗)嗣位,一心想要振作,亦有励精图治之志。奈何……”
她斟酌着词句,既不失礼,也点出关键,“性子急了些,手段也……直了些。”
“譬如那‘濮议’之争,追尊生父,本是人之常情。但他与言官们争执过甚,将一场家事礼议,闹成朝堂轩然大波,徒耗心力,于国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