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仅在马上,如今,更要在文上,与我们争这正统之名!你们还能继续‘天朝上国’的迷梦吗?”
他的脑海中掠过那些顶尖大臣的面容。韩琦、文彦博、曾公亮、富弼、吕公弼、韩绛,乃至王安石……他们是清醒的,他们能看到这威胁,也有应对的才能。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视野,多数仍局限于“如何让大宋更好”的范畴内。
“至于司马光、吕诲他们……”赵顼轻轻摇头,没有批评,只有一种深沉的怜悯。
“他们的认知,被‘三代之治’的理想框住了,这能怪他们吗?
就像方才太皇太后、母后、皇后,她们深居宫中,天下安危系于朕一身,她们担忧、过问,有错吗?
没有。身处其位,见识其限,此乃人之常情,岂可苛责?”
他想起了历史上那个一意孤行、最终步履维艰的王安石。一股寒意掠过心头。
“‘众人皆醉我独醒’……听起来气魄干云,但其中的孤独与凶险,谁人可知?”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位同样渴望变革的宰相,在举目皆敌、盟友零落的困境中挣扎。
“当你每走一步,身边理解你、支持你的人都寥寥无几,四周充斥的都是不解、非议与阻挠时,纵然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走多远?
王安石之败,非败于其法,亦败于其‘独’啊!”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所以,朕绝不能重蹈覆辙!朕不能只做那个孤独的醒者!
朕要借耶律洪基递过来的这把‘文化战’之火,烧毁这迷障!
朕要让这天下人,从士子到黎庶,都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
“富国强兵,非是朕一己之私欲,乃是生死存亡之必须!
变法改革,更非朕好大喜功,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不再是朕与守旧臣工的意气之争,而是我华夏文明能否在这强敌环伺的天下,继续生存、延续乃至光大的存亡之战!”
“唯有打破这认知的牢笼,让危机感成为共识,朕才能拥有更多的‘战友’,而非‘敌人’。
这盘棋,才能从朕与国内诸公的缠斗,真正变成我大宋举国之力,与北朝乃至与命运的对弈!”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的衣袂。
“耶律洪基……你这一手,逼得朕不得不掀翻棋盘,也好……那就让我们,真正下一盘关乎国运、决定华夏文明走向的大棋吧!
看最终,是你这‘北朝正统’能取而代之,还是朕这‘中华正朔’……能浴火重生!”
他的独白消散在秋风中,无人听闻。
但一股更加磅礴的力量,已在这位年轻帝王的胸中,汹涌汇聚。他的孤独,已然化作了引领一个帝国穿越惊涛骇浪的、最坚定的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