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道之不行也,吾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今之论者,或蔽于名而不知实,或骛于远而遗乎迩,此岂孔孟之本意邪?
昔者,子贡问政,子曰: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夫食与兵,非“实”乎?舍足食足兵之“实”,而空求民信之“名”,是犹舍舟楫而欲济江河,必不可得也已。
故圣人未尝离实以言名也。
又读《孟子》,其书七篇,言“仁政”必归于“制民之产”,使黎民不饥不寒。
制产之术,非“实”乎?
井地、关市、泽梁,皆有其法度。无法度之“实”,则“仁政”为虚名耳。
今有人,口诵仁政,而见百姓冻馁、国用匮乏,则曰“此非急务,吾当修身而已”,是犹见邻室火起,而闭门诵《孝经》,自以为得之,不亦惑乎!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何以知“穷”?
必观其“实”也。
府库虚实,边疆安危,百姓劳逸,此皆“实”之着者。
不察此实,安知其穷?不知其穷,何以言变?
故曰:“唯实可以穷理,唯变可以通久。”
或曰: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子言食、兵、财用,得无近利乎?”
此大不然也。
孔子曰:
“见利思义。”
未尝言“弃利”也。
今为国者,使仓廪实,武备修,百姓足,此乃“公利”、“大义”也!
若视此为大戒,必使国贫民弱,然后可称“喻于义”乎?
是率天下而趋于伪也!
是故,“实”者,道之所寓也。
不察边备之虚实,而妄言华夷之辨,是谓“诬道”;
不究民力之凋弊,而空谈三代之盛,是谓“蠹道”。
昔日安石读《周礼》,见其于泉府、司市、均人之制,纤悉具备,乃知圣人经世之法。
皆“因实而立制,趋时而变法”,岂有悬空之道哉!
今有识者,睹时艰而倡言“务实”,此正本清源之论也。
然“务实”之本,非徒知彼己之强弱而已,乃欲“求吾道之可行”也。
可行与否,非辩于口舌,必验于行事之实功。故曰:
不行不足以知实,不实不足以明道。
嗟夫!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欲使孔孟之道不明于天下者,必自讳言“实”始!
满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