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了解前线的实际情况,也最厌恶朝中脱离实际的清谈。
如今皇帝明确要求“实情”和“方略”,他们的专业知识和一线经验终于有了直达天听、并且会被重视的通道。
他们奏报的积极性和针对性将大大提高。
赵顽此举,完成了一次极其漂亮的“收官”。
引爆争论:他默许甚至推动了舒亶、王安石的文章传播,成功引爆了思想界的火药桶,打破了旧有的话语霸权。
展示包容:他将司马光的文章一并刊发,展示了“兼听”的胸怀,安抚了保守派情绪,避免了过早的激烈对抗。
御笔定调:在争论达到高潮、众人无所适从之际,他亲自下场,不是评判文章高下,而是订立游戏规则,将无穷无尽的思想辩论,引导至解决具体国家战略的轨道上来。
他不再是争论的参与者,而是规则的制定者、议程的设置者、最终成果的验收者。
他将一场可能撕裂朝堂的思想风暴,成功地转化为一场围绕“西夏问题”的“解决方案征集大赛”。
至此,熙宁初年这场波澜壮阔的思想大辩论,在皇帝轻描淡写却又力重千钧的御批中,落下了第一阶段帷幕。
帷幕之后,一场更为务实、也更为残酷的强国实践,才刚刚拉开序幕。
赵顽用一份《邸报》,告诉天下人:
思想的时代暂且过去,行动的时代,已经来临。
熙宁三年的正月,汴京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
这躁动,并非仅仅源于上元灯节的余韵,更源于那三篇在《邸报》上并置刊发、如同三把利剑剖开帝国思想界的雄文——王安石《问儒》、司马光《与友人论边事书》、舒亶《辟伪道疏》。
茶楼酒肆、太学斋舍、乃至勾栏瓦舍,人们争相传抄、激烈辩论,其热度远胜任何诗词佳话。
以往只存在于边报和朝堂秘议中的“西夏”,第一次如此具体、如此尖锐地成为举城士庶公开议论的焦点。
然而,在这满城热议中,有一群人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压力——那便是从四面八方汇聚京师、即将参加熙宁三年礼部试的数千名举子。
这本就是科举改制、首加“策论”后的第一次大比,众人心中本就忐忑。
如今,王安石、司马光这两位当世文宗、学界泰斗的激烈思想交锋,以及御史舒亶那犀利无比的诘问,更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城南“状元楼”客栈,是福建路举子传统的落脚点。天字号房内,一对来自兴化军仙游县的蔡氏兄弟,正对坐无言。
兄长蔡京,年方二十有三,面容白净,眉目间已显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审慎;
弟弟蔡卞,年少两岁,气质更为锐利,眼神中充满对知识的渴求与对时局的关切。
窗外传来的喧嚣声浪,清晰地涌入房内:
“司马公之言,方是治国正道!修德为本,岂有谬哉?”
“荒谬!王相公‘唯实穷理’方是救时良方!空谈道德,能御西夏铁骑否?”
“舒御史六问,方是振聋发聩!我辈读书,所为何来?”
这些争论,让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蔡卞忍不住推开窗,望着楼下街道上聚集辩论的士子,低声道:
“兄长,京师风气,果然大异于福建。王、司马二公,皆当世大贤,这……这策论该当如何下笔?”
蔡京缓缓合上手中那份已被翻得卷边的《邸报》抄本,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