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巡捕房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烟草混合的气味，柏羽刚感慨完，从走廊角落走出，拐过一个拐角就见杜岳升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将灰长衫的纹路照得清晰可见，手里的烟卷燃着袅袅青烟。
“柏羽，这边来。” 杜岳升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指节轻叩着窗台。
柏羽走过去时，能看到对方眼底未散的红血丝。
“好小子，这次多亏了你。” 杜岳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带着真诚的赞许，“若不是你摸清了赵六的底细，我们未必能这么顺利截下这批军火，更查不出张啸林死亡的真相。”
柏羽望着窗外巡捕房的庭院，晨雾中几个警员正在搬运缴获的军火箱：“是杜先生部署得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经历过昨夜的生死较量，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沙哑，却更显沉稳。
杜岳升从口袋里掏出个锦盒递给她：“这里面是三百块大洋，当初答应你的酬劳。”
见柏羽要推辞，他按住他的手，“拿着。这不仅是酬劳，更是你应得的功劳。若不是你冒险接近赵六，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经到了这地步。”
柏羽低头看着锦盒上精致的缠枝纹，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知道这不仅是钱，更是杜岳升的认可。
在上海滩这个认实力的地方，这份认可比黄金更珍贵。
当天傍晚，杜岳升在聚福楼设下宴席。
雅间里依旧挂着那幅水墨山水画，只是桌上的菜肴比初见时更丰盛，水晶虾饺冒着热气，松鼠鳜鱼淋着亮红的酱汁，还有一壶二十年的花雕酒，酒香醇厚得漫过整个房间。
“柏羽，我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酒过三巡，杜岳升放下酒杯，眼神诚恳得近乎锐利，“张啸林的案子结了，但上海滩的乱局才刚开始。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黄金荣又虎视眈眈，我身边正缺你这样机灵又可靠的年轻人。留下来帮我，我给你一个堂口，让你管着法租界的码头，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在座的几个清帮头目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一个无名小卒刚立了功就被委以重任，这在等级森严的清帮历史上从未有过。
柏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能感觉到这个提议的分量，杜岳升是真心想留他。
在上海滩有个堂口，有杜岳升做靠山，意味着再也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意味着能真正站稳脚跟。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轮回的任务还在等着他。
“多谢杜先生厚爱。”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深深鞠躬，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地面，“这段时间承蒙您照顾，柏羽没齿难忘。但我还有未竟的路要走，不能留在上海滩。”
杜岳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了然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就知道留不住你。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心里装着更广阔的天地。”
他没再多劝，只是给柏羽斟满酒，“不管以后你在哪里，只要回到上海滩，报我的名字，没人敢为难你。”
柏羽举杯与他碰了碰，酒液温热，带着淡淡的回甘滑入喉咙：“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探望您。”
离开聚福楼时，夜色已浓。
柏羽没有回客栈，而是径直走向码头。
晚风带着江水的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十下，钟声在夜空中荡开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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