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的梧桐叶在飒飒秋风中打着旋儿飘落,金黄的叶片铺满青石板路,宛如一幅被时光浸染的油画。任正浠紧随文卫兵身后,踏入县委办公楼时,皮鞋与水磨石地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廊尽头的玻璃窗透进斜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在斑驳的墙面上晃动,恍若两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胡文峰的办公室内,檀木书柜散发出沉郁的木香,与缭绕的烟味交织成独特的气息。县委书记背对着门,正俯身凝视墙上的晋宁县地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1995 年的冀北官场,年轻化 知识化
的口号喊得震天响,而眼前这个捧着华清硕士文凭的二十岁副书记,恰似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胡文峰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电缆厂的事,我略有耳闻。 胡文峰转过身,推开氤氲着热气的搪瓷茶杯,露出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岔口镇。那圈红痕如同一道醒目的伤疤,在苍黄的地图上格外刺目,省环保局调研组后天到镇里的通知,刚落到我办公桌上。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胡文峰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当任正浠展开产业园区规划图时,书记的食指在 生态湿地 的标注上停顿良久。1995 年的乡镇规划里,这般超前的概念宛如天方夜谭,却与中央刚提出的 可持续发展 战略不谋而合,恰似荒野中突然绽放的奇葩。
正浠同志不愧是省里重点关注的后备干部, 胡文峰的目光从图纸上抬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到岔口镇不过一周,便能拿出如此规划。
任正浠立刻欠身,谦逊地笑道:全赖文书记与何镇长鼎力支持,我不过是做了些梳理整合的工作。
哈哈哈,你呀你, 胡文峰爽朗地笑起来,指尖点了点任正浠,年纪轻轻,倒学会了这套官场谦辞。
文卫兵见状,不再绕弯子,直起身正色道:书记,镇里如今最大的坎,不在规划,而在人。
胡文峰闻言,浓眉微蹙:哦?此话怎讲?
任正浠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双手递到胡文峰面前:胡书记,这是镇派出所凌所长查获的证据 —— 电缆厂厂长谢鹏飞,涉嫌贩毒。
贩毒? 胡文峰的声音陡然拔高,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在任正浠与文卫兵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这两个年轻人的魂魄看穿。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在窗台上,却惊不破办公室内骤然凝固的空气。
文卫兵重重颔首,喉结滚动着:千真万确。
胡文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颤抖着手指,从信封中抽出那叠照片。第一张上,谢鹏飞蹲在废弃窑洞的阴影里,皮夹克领口的金链子在马灯下泛着淫靡的光,指尖捻着的白粉宛如碎冰,在胶片上折射出冷冽的芒。
凌所长汇报, 文卫兵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飞窗外的麻雀,十五号晚上,李响会去废弃砖窑厂取货。
李响? 胡文峰霍然起身,实木转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是说... 李志超副书记的儿子?
文卫兵再次点头,神情肃穆如铁。
嘶 —— 胡文峰倒抽一口凉气,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县委副书记的儿子涉嫌贩毒,这消息若传出去,无异于在晋宁县官场投下一颗原子弹。李志超身为本地派领袖,在晋宁经营数十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遍布各个角落,一旦扳倒他,牵扯出的干部恐如过江之鲫。而自己去年十二月才从化隆县调任至此,若出了这等塌天之祸,乌纱帽能否保住都是未知数。
更让他心惊的是,李志超曾是太市现任市长张嘉伟任晋宁县委书记时的秘书。这层关系如同一根隐秘的线,将晋宁的泥潭与太市的官场悄然连接。若此事深究下去,会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在太市乃至省里掀起官场地震?
胡文峰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却发现打火机的火苗在颤抖。
这事... 有多少人知道? 良久,胡文峰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磨砂纸擦过木板。
目前只有我、何镇长、任书记,还有凌所长及两名参与行动的民警。 文卫兵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