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艘倭船，如一群嗜血的鲨鱼，无声地滑入海湾。船首的鬼首、兽首在暮色中狰狞可怖，船上的倭兵黑甲黑刀，沉默如铁。
最前的“鬼丸号”上，松浦义久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进攻——！”
倭船突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汉军阵列。船上的倭兵齐声嘶吼，声震海天。
“放箭！”张浒厉喝。
麦军战船上的强弩齐发，箭矢如蝗。冲在最前的几艘倭船顿时被射成刺猬，船上倭兵惨叫着落水。
但倭船实在太多，前赴后继。有的倭船不顾箭雨，直冲麦军船阵，试图接舷肉搏；有的倭船绕向两翼，想包抄麦军后路；更有几艘倭船直扑岸上的船厂、盐场。
“稳住阵型！”张浒站在“镇海号”船楼，挥舞令旗，“‘探海号’后撤，保护船厂！哨船拦住侧翼倭船！”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箭矢横飞，火光四起。倭人的火油罐砸在麦军船上，燃起熊熊大火。麦军的拍竿横扫，将靠近的倭船砸得木屑纷飞。接舷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探海号”作为新船，成了倭人重点攻击的目标。三艘倭船同时从不同方向扑来，船上的倭兵甩出钩索，牢牢钩住“探海号”船舷。
“砍断钩索！”船上的水师都尉嘶声下令。
士卒们挥刀猛砍，但倭人的钩索都是浸油牛皮绞成，坚韧异常。更多钩索飞来，倭兵如猿猴般攀索而上。
“弩手，射！”韩继站在船楼，冷静下令。
船楼上的二十名弩手同时发射，特制的破甲箭轻易穿透倭兵的竹甲，惨叫声中，十几名倭兵坠入海中。
但更多的倭兵爬上船舷。这些倭兵矮小精悍，手持长刀，刀法刁钻狠辣。水师士卒虽勇，但接舷肉搏经验不足，一时被逼得节节后退。
韩继拔出鹿卢剑，正要亲自参战，张浒的声音从“镇海号”传来：“殿下不可！‘探海号’听令——转向，冲出去！”
“探海号”船长是个三十多岁的老水手，姓陈，闻言立刻下令：“满帆！右满舵！”
三面巨帆同时升起，海风鼓荡，这艘新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硬生生从三艘倭船的包围中冲了出去。攀在船舷的倭兵被甩入海中，钩索绷断。
“好船！”陈船长大喜，“殿下，这船比倭船快一倍！”
韩继也松了口气。鲁石造的这艘船，确实不凡。
但战局依然不利。麦军只有九艘船，倭船却有三十八艘，数量悬殊。虽然麦军船坚炮利，但倭人悍不畏死，战斗陷入胶着。
更糟糕的是，几艘倭船已经突破防线，冲到了船厂码头旁。船上的倭兵跳上岸，举着火把，就要纵火。
就在这时，岸上山林中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
“杀——！”
赵符率领两千步卒从山林中杀出。箭雨覆盖了码头，正准备纵火的倭兵瞬间被射倒一片。滚木擂石从山坡上滚下，砸得倭船船板破裂。
“岸上有埋伏！”倭船上的头目惊呼。
松浦义久在“鬼丸号”上看得清楚，脸色大变。他中计了！
“撤退！快撤退！”他嘶声下令。
但已经晚了。海湾入口处，五艘麦军哨船早已拉起水底铁索，布下尖木桩。最先撤退的几艘倭船撞上障碍，船底破裂，开始进水。
“封死出口！”张浒挥动令旗，“一个都不许放走！”
麦军战船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弩箭、拍竿、火攻齐上。倭船陷入重围，进退不得。
战斗从黄昏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艘倭船被“探海号”的拍竿拦腰砸断，沉入海中时，海湾内终于安静下来。海面上漂满了破碎的船板、尸体和燃烧的余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韩继站在“探海号”船头，望着这片修罗场。月光下，海面泛着诡异的暗红。
“战果如何？”他问。
张浒浑身浴血，但眼中精光闪烁：“禀殿下：击沉倭船二十一艘，俘获九艘，逃窜八艘。毙伤倭兵约一千五百人，俘虏三百余人。我军……”他顿了顿，“战死两百七十三人，伤四百余人。‘镇海号’重伤，‘破浪号’轻伤，‘探海号’完好。”
代价惨重，但赢了。
韩继望向海湾入口方向：“松浦义久呢？”
“乘‘鬼丸号’逃了。那船快，我们追不上。”张浒咬牙，“不过中了一箭，不死也重伤。”
“孙老太爷呢？”
“据俘虏交代，开战后就不知去向。可能趁乱逃了，也可能……死在乱军中了。”
韩继沉默良久，缓缓道：“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家属。俘虏的倭兵，严加看管，仔细审讯。修复战船，清点损失。明日……我要知道这一战的全部细节。”
“是！”
海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韩继望向东方，那里是倭国的方向。
这一战，只是开始。
松浦义久败了，但倭国还在。邪马台国、狗奴国、对马国……这些名字，如同悬在大麦东海上的一把把利剑。
今日折了一把，明日还会有更多。
但至少，今日这一战证明了一件事——大麦的水师，有能力保卫自己的海疆。而“探海号”这艘新船，也证明了它的价值。
“鲁大匠。”韩继唤道。
鲁石从船舱里钻出来，满身油污，眼中却闪着光：“殿下！这船……这船真好！倭船追不上，拍竿砸不坏，载着两百多人还能跑这么快！”
“是好船。”韩继点头，“但还不够好。我要你造更多这样的船，更大的船，更快的船。一年之内，青州水师要有二十艘这样的战船。能做到吗？”
鲁石挺直腰板：“只要殿下支持，老朽……拼了这条命，也给殿下造出来！”
“我不要你拼命。”韩继拍拍他的肩，“我要你好好活着，带出更多徒弟，造出更多好船。这海疆的未来……靠你们了。”
月光洒在海湾，照着一片狼藉，也照着那艘昂然屹立的“探海号”。
这一夜，青州无眠。
而东海的另一端，败逃的松浦义久站在“鬼丸号”残破的船楼上，回望青州方向，眼中满是怨毒与恐惧。
这一战，他输得太惨。
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艘新船，那艘快如鬼魅、坚如磐石的中土新船。
若中土水师都装备这样的船……倭国诸岛，还能安枕吗？
这个问题，如同这冬夜的海风，冰冷地刺入他的骨髓。
海天之间，一轮残月如钩。
而真正的较量，从这一刻起，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