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邪马台城下。
晨雾散尽时,这座倭国都城的轮廓完全显露。城墙高耸,依山势蜿蜒三里,石墙上箭垛密布,守军黑压压如蚁群。而城外,大麦两万大军已列阵完毕——西、北两面是狗奴军与本州豪族联军一万五千,旌旗混杂却阵列森严;东面是大麦水师精锐五千,玄甲如墨,战旗如林。
韩继立马于东门外高坡,千里镜缓缓扫过城防。良久,他放下镜筒:“此城确实比情报所述更为坚固。狗奴军围攻两月未下,不全因战力不济。”
周毅在旁点头:“末将观察三日,此城守将调度有方,物资调配有序,非寻常守将所能为。据说守城主帅是邪马台大将‘难波’,此人曾在百济为质三年,习得汉家兵法。”
“难波……”韩继记下这个名字,“传令:巳时正,于东门外设坛,邀狗奴国王卑弥弓呼、筑紫诸家家主,共商会攻之策。”
“殿下要与狗奴军会盟?”张浒皱眉,“彼等反复无常……”
“正因其无常,才要会盟。”韩继目光转向西面狗奴军营,“卑弥弓呼贪利忘义,前番得我火油之助方得势。今见我水师强盛,必生畏惧。此时会盟,是示威,亦是试探。”
巳时正,东门外临时搭建的军帐中,三方齐聚。
狗奴国王卑弥弓呼率十名将领入帐,此人身材魁梧,独眼凶光四射,入帐时目光在韩继玄甲上停留片刻,才勉强拱手:“晋王殿下。”
筑紫七家家主则恭敬许多,皆伏地行礼。岛津义久代表众人道:“筑紫七家,愿为殿下前驱。”
韩继端坐主位,开门见山:“今日请诸位至此,只为定下一事——三日后,总攻邪马台城。如何攻法,诸位可有良策?”
卑弥弓呼独眼一瞪:“何须商议?我狗奴军攻西门,筑紫军攻北门,殿下攻东门,三面齐攻,城必破!”
“然后呢?”韩继淡淡问。
“然后?”卑弥弓呼一愣,“然后城破,灭邪马台,分其地……”
“如何分?”韩继打断。
帐内顿时一静。狗奴将领与筑紫家主面面相觑,这正是最敏感的问题。
韩继起身,走到悬挂的城防图前:“按前约,邪马台北六城归狗奴国,南四港归我朝,筑紫岛七家各有封赏。然攻城在即,需明确一事——”
他转身,目光如刀:“城破之后,城内府库、王宫珍宝、文书典籍,归我大麦。诸军不得劫掠,不得屠城,违令者斩。”
卑弥弓呼脸色一沉:“殿下,我军苦战两月,死伤数千,岂能空手而归?”
“非是空手。”韩继直视他,“北六城土地、人口、赋税,皆归大王。这比金银珠宝,更值钱吧?”
“更何况——”他顿了顿,“大王可知,邪马台城内有‘铸剑坊’三处,工匠百人,所铸刀剑锋利无匹。有‘船厂’两座,可造四百料战船。有‘藏书阁’藏海图百幅,涵盖东海至南海航道。这些,大王要之何用?”
卑弥弓呼独眼闪烁。他确实只要土地人口,那些工匠文书,对他这个粗人无用。
“殿下要这些,有何用?”
“铸剑之法、造船之术、海图航路,皆可助大王日后拓土开疆。”韩继话锋一转,“当然,若大王不愿,本王也可独攻东门。只是……届时城破,能分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卑弥弓呼握紧刀柄,帐内气氛骤紧。狗奴将领手按刀柄,大麦亲卫同时踏前一步。
良久,卑弥弓呼忽然大笑:“殿下爽快!好,就依殿下——府库珍宝、工匠文书归大麦,土地人口归我!”
盟约定下,各自回营备战。
顾昭随韩继出帐,低声道:“殿下,卑弥弓呼答应得太痛快,恐有诈。”
“自然有诈。”韩继上马,望向邪马台城,“他想要的是城破之后,趁乱抢掠。但本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转向张浒:“传令水师,明日开始,昼夜轮番轰击东门城墙。床弩用破墙箭,三日之内,必要在东墙轰开缺口。”
“那西门、北门……”
“让狗奴军和筑紫军佯攻。”韩继冷笑,“他们的作用,就是吸引守军主力。真正的破城点,在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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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四至初六,三日间,邪马台城东墙承受了前所未有的轰击。
三十七艘战船轮流抵近,床弩发射特制的破墙箭——箭簇并非尖锐,而是沉重铁锥,以绞盘拉满射出,每一箭都如巨锤砸墙。城墙表面石屑纷飞,裂痕渐显。
城头守军拼死还击,但大麦战船始终保持在弓箭射程边缘,偶有床弩反击,也被船身蒙覆的生牛皮挡下。
第三日午时,东墙中部终于传来沉闷的碎裂声。一块丈余宽的墙体坍塌,露出内里夯土。
“缺口开了!”了望哨嘶声高呼。
几乎同时,邪马台城内传来急促的钟声——这是全城警讯。
韩继在“定远号”船楼上看见缺口,却未下令进攻,反而传令:“停止轰击,后撤一里。”
众将愕然。
“殿下,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等。”韩继望向西、北两面,“等守军调兵堵缺口,等狗奴军和筑紫军加强佯攻,等城内……自己乱。”
这一等,就是六个时辰。
夜幕降临时,邪马台城内果然生变。据潜伏城内的细作回报,守将难波欲调西、北两面守军补东墙缺口,但西门守将坚持不能调兵,北门守将则称筑紫军攻势猛烈,无法抽身。三方争执不下,险些内讧。
“是时候了。”韩继放下细作密报,“传令:子时正,水师全部灯火,擂鼓呐喊,作势总攻。另,让周毅率死士三百,趁夜色从坍塌处潜入,不必死战,只放火制造混乱。”
子时,邪马台城东面海面忽然亮如白昼。三十七艘战船同时升起灯笼火把,战鼓震天,喊杀声传遍全城。
守军慌忙调兵向东,西、北两面压力骤减。
而真正的杀招,是那三百死士。他们黑衣蒙面,从坍塌缺口潜入,在城中四处纵火。粮仓、马厩、武库,接连起火。更致命的是,他们在城中散布谣言:“狗奴军已破西门!”“筑紫军倒戈!”“女王逃了!”
谣言如野火蔓延,守军军心大乱。
难波在城楼上面色铁青。他看出这是疑兵之计,但军心已乱,非人力可挽。更糟糕的是,王宫方向忽然升起三道红色焰火——那是女王卑弥呼的紧急召见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