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从下方的储物间铁梯口不断涌上,带着油污和碎屑,在狭窄的通道地面上蔓延开来,很快就淹没了脚踝。船体持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每一次震动都让顾梦依的心脏跟着紧缩。
破口方向传来的海风声越来越清晰,带着咸湿和自由的气息,却也意味着下方是万丈深渊。
陈序靠在她身上,呼吸急促而灼热,整个人几乎全靠意志支撑。顾梦依一手紧搂着他,另一只手已悄悄探入衣襟内侧,指尖触到那张湿漉漉、却因贴身存放而尚存一丝温度的病历纸。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铁梯口,那里,一双黑色军靴正缓缓踏上来,沉稳得不像是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
孤峰的身影完全出现在通道中。应急灯残存的微弱绿光勾勒出他冷硬的面部轮廓,那双与李秋虹酷似却毫无温度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枚淬了冰的弹头,锁定着顾梦依。
他没带武器,双手随意垂在身侧,但这个姿态比任何持枪威胁都更具压迫感——这意味着他有绝对自信,能在任何突发状况下掌控局面。
“时间不多了。”孤峰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船体解体的杂音,清晰得可怕,“叶怀明的人正在清理医疗室的爆炸现场,最多三分钟就会搜到这里。船体结构撑不过十分钟。”
顾梦依将陈序往身后护了护,背抵着冰冷的舱壁,目光毫不退缩:“你想要什么?文件夹已经给你了。”
“我要的不是那个。”孤峰向前走了一步,海水在他脚下泛起涟漪,“我要的是你口袋里那张真正的第三页,还有‘灯塔’记忆里‘渔夫’最后传递的所有信息碎片——不仅仅是名单线索,还有他死前看到、听到的一切。”
顾梦依心中一凛。他果然知道病历纸有夹层!而且连陈序可能从“渔夫”处获得额外信息都清楚!这个人对“星火”和“影子”的了解,深得可怕。
“给了你,我们就能活?”顾梦依重复之前的问题,手指在背后悄悄掐了陈序的手腕一下,示意他保持清醒。
孤峰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算不上笑容,更像一种冰冷的讥诮:“我说过,也许。
但现在情况有变。”他侧耳倾听了一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叫骂声和涉水声——叶怀明的人确实在逼近,“我可以帮你们暂时摆脱叶怀明,并提供一条生路,虽然那条路同样九死一生。”
“条件?”顾梦依单刀直入。
“两个条件。”孤峰竖起两根手指,动作简洁有力,“第一,我要那张病历纸夹层里的东西——我知道里面有一组六位数字密码,是开启‘潘多拉’控制器物理锁的备用密钥之一。第二,如果你们能活着离开这片海域,我要你利用中共地下党可能还残存的、我不知道的联络渠道,将一个密信转交给李秋虹。”
李秋虹?!顾梦依瞳孔微缩。这个神秘的男人,这个可能是传奇特工“孤峰”又可能是“影子”核心的复杂存在,竟然要她给李秋虹带信?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密信?”顾梦依追问。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孤峰的目光扫过陈序苍白却依旧保持警惕的脸,“现在,做决定。三、二——”
“等等!”顾梦依打断他。时间确实不多了,叶怀明的搜捕声越来越近,船体倾斜角度在缓慢增加,海水已经淹到小腿肚。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交出病历纸夹层里的密码,等于放弃了可能制约“影子”生化武器的关键筹码;但如果不交,现在就会死在叶怀明枪下或沉入海底。
至于给李秋虹带信——如果李秋虹真是“磐石”的潜伏者,这封信或许能成为揭开“孤峰”真实身份的钥匙;如果李秋虹也是“影子”一员,那这信可能是个陷阱,但至少是条线索。
最重要的是,陈序撑不住了。她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呼吸越来越微弱。
“密码可以给你。”顾梦依咬牙道,从贴身口袋取出那张湿透的病历纸,但没有立刻递过去,“但你要先告诉我们生路在哪里,并且保证在我们安全离开前,不会把密码交给叶怀明。”
孤峰点头:“合理。生路就在你们背后的破口处。”
顾梦依和陈序同时转头看向通道深处——那里确实有一个不规则的、约莫半人高的破口,是被爆炸或撞击撕裂的船壳,外面是漆黑翻涌的海面和铅灰色天空透出的微光,海风正从那里灌进来。
“那里是死路。”顾梦依声音发冷,“跳下去就是大海,没有救生艇,没有浮具,以现在的海况和温度,我们活不过半小时。”
“不是跳海。”孤峰向前又走了两步,距离他们只有三米左右,“仔细看破口边缘,左侧下方约一米处,有一截断裂的钢缆垂在外面,钢缆末端连着一个小型浮筒——那是这艘船早期用作水文观测时的设备,后来废弃了,但浮筒的密封性应该还能维持一段时间。顺着钢缆爬下去,解开浮筒的固定扣,它能带你们漂浮至少两小时。
这片海域虽然偏僻,但凌晨四点左右会有一支从马尼拉前往香港的商船队经过,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