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陈序只问了一个词。
隼看了一眼怀表:“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傀儡师’说的全面投放时间,还有不到十六小时。”他顿了顿,“钟衡和顾梦依已经下水四十分钟,按计划应该已经进入仓库。但我们刚刚监听到一些异常信号——仓库方向传来水下警报,然后‘灰鳍’和另一艘不明船只开始机动,似乎在进行包围。”
陈序的心一沉。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被医生按住。
“你的伤口还没愈合,不能乱动。”
“我必须下去。”陈序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傀儡师’说……我父亲设计的密码……只有我的笔迹能破解。”
隼和医生对视一眼。船舱里沉默了十几秒,只有船体随波晃动的吱呀声和远处隐约的海浪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隼最终开口,“如果下去,你可能再也上不来。而且即使拿到了破解方法,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设备和时间……”
“我有这个。”陈序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铁盒——那是他从不离身的私人物品,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也带在身边。打开铁盒,里面是几枚邮票、一把老钥匙,还有一小叠裁切整齐的纸片。
纸片上是他平时练习密写时留下的笔迹样本。各种各样的字体、大小、倾斜度,甚至还有一些下意识的连笔习惯和笔画特征。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情报员来说,笔迹本身就是需要经常伪装和改变的东西,但这些练习样本反而保留了他最自然、最本真的书写韵律。
陈序抽出其中一张,上面是用密写药水写过后又显影的几行字,墨迹已经有些褪色,但笔画走势清晰可辨。
“这是我接受‘灯塔’代号培训时,教官要求写的自我鉴定书。”陈序的手指抚过纸面,“当时他说,一个情报员的笔迹会暴露他的性格和思维习惯,我必须学会控制。但我私下留了这份最原始的版本……因为它最真实。”
他抬头看向隼:“我父亲留下的破解方法,需要的就是这个——最真实的、未经伪装的书写韵律。如果镜像密码真的如他所说,以笔迹特征为活密钥,那么这份样本可能就是唯一的钥匙。”
隼接过纸片,仔细端详。上面的字迹确实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起笔轻,收笔重,某些笔画连接处有细微的顿挫,整体向右上倾斜约五度。这些特征单独看都不起眼,但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难以模仿的个人印记。
“你怎么送下去?”隼问,“潜艇已经离开去会面穆勒了。我们只有渔船和走私船,没有专业潜水装备。”
陈序看向船舱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渔具和杂物,其中包括几套简陋的潜水装备——老式橡胶潜水镜、通气管、还有用猪膀胱改造的简易浮力袋。这是渔民平时用来采集珍珠或打捞沉船物品的工具,只能支持浅水短时间作业。
“四十米水深,这些装备不够。”医生摇头,“而且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水压。”
“十五分钟。”陈序计算着,“如果只在仓库入口处交接,不下潜到最深处,我可以做到。而且……我知道一个方法。”
他看向隼:“我父亲当年参与设计仓库时,在图纸上留了一个标记——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如果仓库结构没有大改,那个标记指示的位置,应该有一个应急通讯装置,可以通过水下声波传递简单信号。”
隼的眉头皱起:“太冒险了。而且即使你能下去,能传递信号,钟衡和顾梦依也不一定能收到。他们可能在仓库深处,可能已经……”
“我必须试。”陈序打断他,眼神里是隼从未见过的决绝,“那份情报是我发出的。如果它真的成了启动灾难的钥匙,那么解开这把锁,就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也是我必须面对的。”
船舱再次陷入沉默。船身随着海浪起伏,煤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晃动,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终于,隼点了点头:“我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无论是否成功,我们都必须撤离。‘灰鳍’和那艘不明船只已经形成包围,如果被他们发现渔船的位置……”
“足够了。”陈序开始检查那套简陋的潜水装备。
医生还想劝阻,但看到陈序的神情,最终只是默默帮他处理伤口,用防水油布和绷带做了最大程度的密封。伤口在胸肋处,动作时会牵扯疼痛,但至少不会因为水压而立即崩裂。
下午三点三十五分,陈序穿上那套简陋的潜水装备,带着装有笔迹样本的防水袋,从渔船侧舷滑入海中。
海水冰冷刺骨。伤口处传来火烧般的疼痛,但他咬紧呼吸管,开始下潜。阳光透过水面,在下方逐渐变成深蓝,最后化为一片混沌的黑暗。他只能凭借方向感和对父亲图纸的记忆,朝着深渊仓库的坐标位置游去。
压力随着深度增加。简易潜水镜开始漏水,耳朵里充满嗡鸣。陈序调整着呼吸节奏,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想起父亲——那个总是温和笑着,在书房里一坐就是整天的历史教师。现在他知道了,那些独自待在书房的日子,父亲可能不是在备课,而是在研究密码算法,在思考如何阻止一场可能发生的灾难。
二十米。三十米。
视线开始模糊,不仅是海水浑浊,还有缺氧带来的眩晕。陈序看到下方隐约出现了人工建筑的轮廓——混凝土的灰色,在深蓝背景中显得突兀而沉重。
他继续下潜,寻找父亲图纸上标记的位置。按照记忆,那个应急通讯装置应该安装在仓库东侧外壁,距离海底约三米处,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通风口格栅。
三十五米。胸口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终于,他看到了——在东侧外壁上,确实有一个格栅装置,但周围的海藻和藤壶覆盖严重,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陈序游近,用手拂开覆盖物,在格栅右下角,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标记。
一个极小的灯塔图案,刻在金属边缘,只有指甲盖大小。
父亲真的留下了记号。
陈序从工具袋中取出一个小铁锤——这是渔民用来敲开牡蛎的工具。他按照父亲笔记中记载的方法,用特定节奏敲击格栅:三短,两长,再三短。
声音在水下传播,变成沉闷的震动。他等待了十秒,再次重复敲击。
格栅内部传来轻微的机械转动声。随后,格栅中央的一块面板滑开,露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凹槽,槽底是一个铜质的振动膜片。
这是最简单的声波通讯器,原理类似老式电话,通过膜片振动将声音转换为水下水声信号,传输距离有限,但在近距离内足以传递简单信息。
陈序将嘴贴近凹槽,用尽力气说出几个字:“笔迹样本……已带来……检修井出口……”
声音经过水体和机械的转换,会变成怎样扭曲的信号,他无法确定。但这是唯一的方法。
他重复了三遍,然后从防水袋中取出那份笔迹样本,小心地塞入凹槽旁的防水夹层中。夹层自动闭合,将样本密封在内。
做完这一切,陈序感到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伤口处的疼痛变得尖锐,视野开始出现黑斑。他看了一眼氧气袋的存量指示——只剩不到五分钟。
必须上浮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刻着灯塔标记的格栅,然后转身,开始向上游动。身体很重,每一次划水都像在拖动千斤重物。上方海面的光亮看起来那么遥远,像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而在仓库内部,顾梦依刚刚拧开检修井盖的最后一个螺栓。
陈序冒死送出的笔迹样本,能否被仓库内的钟衡和顾梦依成功接收?后续章节将解锁精彩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