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低语的余韵如同附骨的寒意,即便已远离那片令人窒息的地下墓湖,依旧在众人心头萦绕不散。“亡骸之舟”在相对平缓的新河道中滑行,船体因左舷的额外重量而倾斜,每一次与水流的轻微摩擦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至少不再有那亿万亡魂哀嚎般的精神冲击。
死寂笼罩着小小的舟船,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身体的不适中,只有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水流冲刷船体的声音,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阿海瘫在船头,双手依旧虚握着鱼骨舵,但已无力精细操控,只能任由舟船顺着水流方向缓缓前行。他的脸色灰败,眼神有些涣散,对抗“渊”兽、操舟穿越乱流区、最后在精神低语中强行突围,几乎耗尽了他作为“渊民”的所有体力和心力。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阿水半跪在船尾,还在微微颤抖,鱼叉横在膝上。他是受那古老低语影响最直接的,此刻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些破碎的“为什么”、“背叛”、“寒冷”的意念碎片,让他脸色苍白,额角不断渗出冷汗。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音,目光警惕却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地扫视着后方黑暗的水道。
尘影靠在船舷边,闭目调息。他腿上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简陋的包扎。内腑的震荡也让他呼吸间带着隐痛。但他更在意的是精神层面的消耗和刚才监测到的异常数据。手腕上的手环屏幕已经暗淡,能量彻底耗尽,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废铁。他只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之前捕捉到的片段——基金会“猎犬”的失控、古老符文的光芒、以及那最后集体叹息中蕴含的信息。“阴影从未远离……”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的推理链条中。
林晓蜷缩在老三身边,双手依旧紧握着天穹之钥。令牌的淡青色光晕稳定地笼罩着她,如同一个精神上的避风港,将外界残余的负面情绪波动隔绝在外。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是之前强行催动镜瞳和抵抗低语留下的痕迹。此刻,她正努力地、小心翼翼地扩展着感知,如同受伤的小兽探出触角。不再敢深入探查那些宏大或古老的信息源,只是谨慎地确认着前方水道的安全,以及“星水之径”那微弱但清晰的脉动走向。她能感觉到,天穹之钥与她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仿佛成为了她感官的延伸,对气流、水流中蕴含的细微信息变得更加敏锐。
老三背靠着船舷,眉心的星光微弱而稳定,如同寒夜中最后一颗孤星。他的内伤和精神透支最为严重,强行催动星锚之力对抗“渊”兽的后遗症仍在持续,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隐隐的抽痛和眩晕感。但比起身体的痛苦,心中的重压更甚。扎西、阿措、诺布牺牲时的画面,与那地下墓湖中无尽的悲伤低语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疑虑。星锚传承、七星之钥、源典碎片、守门人职责……这些宏大叙事的背后,是否也掩藏着如那低语所暗示的“背叛”与“阴影”?古老的“星裔”文明,为何离去?他们与地球血脉的“契约”,真相究竟如何?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眼前黑暗的水道和肩负的责任,逼着他不能倒下。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这条新河道似乎格外漫长,水流平缓却带着一股向下的趋势,温度似乎也在逐渐升高,空气中那股地下水域特有的阴冷潮湿感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闷的、带着些许硫磺和矿物质气息的暖意。
“前面……水流温度在升高。可能有地热活动,或者接近某些活跃的地质带。”林晓轻声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星水之径的指向依然明确,沿着这条主河道向下。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危险的生物或能量聚焦点。”
她的汇报让众人稍微安心。至少,前路暂时没有迫在眉睫的致命威胁。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彻底休整。”尘影睁开眼,声音虚弱但清晰,“船撑不了多久,大家的伤势和精力也到了极限。必须修复船只,处理伤口,恢复体力,否则再遇到任何意外,我们都毫无还手之力。”
阿海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幽蓝的水魄石光芒下,河道两侧是光滑的、被水流侵蚀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岩壁,几乎没有可供靠岸的平台。“这条水道太狭窄了……没有合适的地方停靠。除非……”
他话未说完,前方河道拐弯处,水魄石的光芒边缘,似乎照到了岩壁上一片不同于周围的阴影。
“那边……岩壁好像有个凹陷?”阿水眯起眼睛。
舟船缓缓靠近。拐过弯,众人发现左侧岩壁上,确实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向内凹陷的浅洞。洞口不大,高出水面约半米,内部空间勉强能容纳他们几人和这艘小舟。最重要的是,洞内地势相对干燥,有一小片碎石滩。
“就这里!”阿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强打精神,操控着“亡骸之舟”小心地靠向那片浅滩。
靠岸的过程依旧艰难,倾斜的船体几乎侧翻,好在众人合力,连推带拉,终于将破损不堪的舟船半拖上了碎石滩,搁浅在洞口。
踏上相对坚实的地面,虽然只是冰冷的石头,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放松。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立刻将他们吞没。
“先警戒,再休息。”老三强撑着说道,他自己背靠着洞壁滑坐在地,猎枪横在膝上,目光扫向洞口外的黑暗水道。
阿水立刻会意,忍着头痛,持叉守在洞口内侧,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尘影则靠在另一边,虽然无力战斗,但依旧保持着观察。
阿海和林晓则开始处理最紧急的事务。
林晓先检查了众人的伤势。老三的内伤她无能为力,只能将一块小蕴灵石碎片放在他手心,希望能有些许安抚作用。尘影的腿伤需要重新清理和包扎,她用阿海带来的相对干净的布条和“渊民”的伤药,小心翼翼地进行处理。阿水手臂的划伤较浅,简单消毒包扎即可。阿海自己的左臂旧伤也有些红肿,做了冷敷和固定。
阿海则开始紧急修补“亡骸之舟”。他取出所剩不多的黑色胶质物,重点加固船体的裂缝和漏水处。对于左舷那大片的固化粘合剂,他尝试用另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溶剂涂抹边缘,效果甚微,只能尽量将其他部位修补牢固,确保船体不会在下次航行中解体。他还检查了船体与水流接触的关键部位,用碎石和剩余的胶质做了临时支撑,防止搁浅变形。
处理完这些,两人也已累得几乎虚脱。阿海分发了一些食物和清水,众人默默进食,补充着近乎枯竭的能量。
洞内一时只有咀嚼和饮水的声音。气氛依旧沉重,但劫后余生的安全感,让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