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李存勖猛地一拍御案,霍然站起!巨大的声响在殿内回荡,烛火都为之猛地一晃。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被触犯权威的怒火。
“慕容芷!你是在教训朕吗?!”他厉声喝道,声音震得殿梁似乎都在轻颤,“朕如何行事,需要你来指手画脚?!郭从谦是朕的奴才,用与不用,是朕的事!苏舜卿是朕定罪的罪人,如何处置,也是朕的权柄!什么‘亲贤臣,远小人’?你是在暗指朕昏聩不明,亲近奸佞吗?!”
他一步步从御案后走出,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慕容芷:“朕念你与朕多年夫妻,共历患难,对你一向敬重有加!但这不是你恃宠而骄、干涉朕决断的理由!后宫之事,你可以管。但朕的心意,朕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慕容芷被他这毫不留情的怒斥逼得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与心寒。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她并肩而立、共谋江山的丈夫,此刻却为了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和一个伶人,对她如此疾言厉色,甚至斥责她“恃宠而骄”、“干涉决断”!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却被她死死忍住,不肯落下。她挺直了脊梁,毫不退缩地迎上李存勖愤怒的目光,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坚决:
“陛下既然将夫妻情分、共历患难都搬了出来,那臣妾今日,便以这结发妻子的身份,再问陛下一句——陛下可还记得晋阳起兵时的誓言?可还记得登基祭天时对祖宗天下许下的承诺?如今四方未靖,天下待治,陛下却为一已之私情(她特意加重了‘私情’二字),为一罪妇之舞姿,为一伶人之谗言,便欲废弛法度,动摇宫闱!陛下如此行事,将置江山社稷于何地?将置天下臣民于何地?又将置你我夫妻这些年来的心血于何地?!”
她的话,字字诛心,直指李存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矛盾与软肋。
李存勖被她问得一时语塞,脸上怒色更盛,却也有几分被说中心事的狼狈与恼羞成怒。他猛地一挥袖,背过身去,不再看慕容芷,声音冰冷而决绝: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苏氏之事,朕自有安排!后宫诸事,皇后依旧掌管,但此事,皇后不必再过问!退下吧!”
最后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慕容芷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她站在原地看着李存勖决绝的背影,良久,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膝行了一礼,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臣妾……遵旨。”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一步步走出了紫宸殿。凤袍曳地,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悲凉。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光亮与声响。
紫宸殿内,李存勖依旧背对着殿门站立,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余怒未消。他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有愤怒,有被顶撞的不快,或许……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与烦躁。
殿外廊下,阴影中的郭从谦将殿内的激烈争吵听了个大概,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冷汗涔涔。帝后如此激烈的冲突,皆因他而起!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站在了皇后的对立面,甚至可能……也触及了陛下容忍的底线。
夜色深沉,乌云蔽月。一场因罪妃与伶人而起的帝后之争,以帝王的独断专行与皇后的悲愤退让暂时告一段落。但裂痕已然产生,风暴正在酝酿。李存勖的“着魔”与慕容芷的“死谏”,预示着这深宫之中,平衡已被彻底打破。而处于风暴眼的郭从谦与苏舜卿,他们的命运,将在这帝后失和的惊涛骇浪中,飘向更加不可预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