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混合着泥土和硝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第三什幸存的七人,跟在李破身后,沉默地行走在返回集结点的山路上。脚步沉重,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袍泽新丧的悲凉与初经残酷伏击的后怕。
缴获的几把还算完整的腰刀和弓箭被集中起来,由伤势较轻的豆子和另一名士卒背负着。那枚从流寇头目身上搜出的、刻着怪异符号的木牌,被李破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因厮杀而有些躁动的心神保持着必要的清醒。
孙二带领的其他斥候什,在听到响箭后迅速赶来接应,看到的便是这片狼藉的战场和这支虽然减员却煞气未散的队伍。当听到李破简略汇报了遭遇伏击、反杀敌酋、毙伤流寇近二十人的经过后,孙二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黑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容。他仔细检查了那流寇头目的尸体和木牌,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做得好!”孙二用力拍了拍李破的肩膀,这次没有避开伤处,力道让李破微微晃了晃,“没丢咱陷阵旅斥候的脸!更没给乌桓旅帅和夏侯校尉丢人!”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这木牌……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先回去,详细禀报旅帅和校尉。”
一行人不敢耽搁,迅速撤离了这片危险区域,与主力派出的接应部队汇合后,返回了陷阵旅在野狼谷外设立的临时前进营地。
营地气氛肃杀。主力已然抵达,正在安营扎寨,挖掘壕沟,布置警戒。一队队士卒穿梭往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战前气息。
李破等人带着缴获和那三具阵亡袍泽的遗体(用树枝和破布简单包裹),径直前往中军帐复命。
帐内,乌桓、石牙,以及几位队正都在。夏侯琢竟然也在,他坐在主位一侧,正低头看着铺在简易木桌上的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韩瘸子依旧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听到脚步声,帐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当看到李破等人浑身浴血、带着明显减员的队伍时,石牙等人脸色都是一变。
“旅帅!校尉!”孙二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将遭遇伏击、李破率部反击、斩获颇丰并缴获可疑木牌的经过,条理清晰地汇报了一遍,重点突出了李破在遭遇埋伏时的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以及个人悍勇。
汇报完毕,帐内一片寂静。
乌桓看着李破,看着他脸上尚未完全擦净的血污和那双依旧平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三具同袍的遗体,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沉凝。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伤亡如何?”
“回旅帅,”李破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我什阵亡三人,重伤不治两人(路上已处理),轻伤四人。毙敌……约十七人,伤者不详,溃散。”他将那枚木牌双手呈上,“此物是从敌方头目身上搜出。”
一名亲兵接过木牌,递给乌桓。乌桓摩挲着木牌上那诡异的符号,眉头微蹙,又递给了旁边的夏侯琢。
夏侯琢拿起木牌,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仿佛早已料到般,随手丢在案上,目光重新落在李破身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以寡击众,临危不乱,反杀敌酋,缴获信物。李什长,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让帐内气氛有些微妙。
石牙忍不住瓮声道:“校尉,李破他们打得漂亮!虽然折了三个弟兄,但干掉了近二十个秃鹫营的老底子,还抓了个头目(虽然后来死了),大涨我军士气!我看该赏!”
旁边一名王队正麾下的老牌队正却冷哼一声,开口道:“石队正,话不能这么说。斥候职责乃探查预警,非是浪战。李什长虽勇,却致使部下折损三成,若所有斥候皆如此行事,遇敌便硬拼,我军斥候队迟早拼光!此风不可长!依我看,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已是宽宥!”
这话一出,石牙顿时瞪起了眼睛:“放你娘的屁!当时那种情况,被几十人埋伏,不拼就是个死!难道引颈就戮才算尽责?!”
“若指挥得当,提前察觉,未必不能规避!”那老队正梗着脖子反驳。
帐内顿时争论起来,有支持李破,认为其勇猛果决,有功无过的;也有认为其指挥失当,造成不必要伤亡,功不掩过的。
李破站在原地,垂着眼睑,沉默地听着这些争论。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功过如何,最终取决于上位者的权衡和需要。
他悄悄看了一眼夏侯琢。夏侯琢依旧把玩着那枚棋子,似乎对帐内的争论充耳不闻,只有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显示着他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