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城头的雪,下到后半夜时,突然就变成了雨夹雪。
不是好兆头——雨雪交加,城墙浇了桐油的门板被淋得湿滑,火绒受了潮,点三次才能着一次。王老伯蹲在垛口边,用身子护着那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连老天爷都跟咱们过不去!”
苏文清撑着把破油伞站在他身后,伞骨断了两根,伞面漏雨,把她半边肩膀都打湿了。可她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城外——那里,秃发浑五千先锋军的火把长龙已经停在三百步外,正在扎营。不是进攻的架势,倒像是……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主力。”夏侯岚拄着断枪走过来,左肩绷带又渗出血,在素色布衣上晕开一片暗红,“秃发浑不傻,知道漳州城易守难攻。他要等两万大军到齐,一鼓作气。”
“那就不能让他们等。”李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众人猛地回头。
李破扶着城墙,一步一步挪上城头。他脸色白得像纸,每一步都疼得额头冒汗,可脊背挺得笔直,破军刀挂在腰间,刀鞘上还沾着黑石岭的血泥。苏文清想扶他,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他走到垛口边,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忽然笑了:“石牙那小子呢?”
“在瓮城躺着呢。”乌桓跟在他身后,独臂拎着个酒囊,“右腿没了,但命保住了。就是骂了一宿,说等他好了,非把秃发浑那杂碎的另一条腿也砍下来。”
“有劲儿骂人,就死不了。”李破从乌桓手里接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口——是烈酒,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用袖子抹了抹嘴,又问:“咱们还剩多少人?”
王老伯掰着手指头算:“能战的……九十七。轻伤能动的,四十三个。百姓里青壮愿意上的,三十八个。加上苏姑娘、夏侯姑娘、夏侯小将军,还有您和乌将军……满打满算,一百八十三人。”
一百八十三人。
对五千先锋,后面还有两万主力。
李破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混着雨水,分不清是酒是水。
“够了。”他说。
所有人都愣住。
“一百八十三人,守一座空城,对付两万五千敌军……”夏侯琢忍不住开口,“李将军,这……”
“谁说咱们要守了?”李破转头看他,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咱们要攻。”
攻?
一百八十三人,攻五千人?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李破烧糊涂了。
李破却指着城外敌营:“你们看——他们扎营的地方,地势低洼,背靠漳河支流。现在雨雪交加,河水正在涨。如果咱们在上游……”
他顿了顿,看向苏文清:“文清,你还记得谢先生信里说的那个‘水淹七军’的典故吗?”
苏文清眼睛一亮:“你是说……决堤?”
“不是决堤,是放水。”李破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北境地图——是谢长安临走前塞给他的,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山川河流、险要关隘。他手指点在漳州城西十五里处的“老龙口”:“这里,是漳河支流的一个弯道,河岸土质松软。如果咱们派人去挖开河岸,让河水改道……”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了条弧线,直指城外敌营:“洪水冲下来,正好淹了他们的营地。现在是子时,他们扎营不到一个时辰,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等洪水一到——”
他做了个席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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