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夜枭令”和废井下的短暂会面,苏晚晚心中那叶漂浮不定的小舟,仿佛终于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缆绳。虽仍身处惊涛骇浪,却至少有了一个模糊的航向。
她将“守拙”二字践行得愈发彻底。在尚仪局,她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做事细致、偶尔因“体弱”而显得有几分怯懦的苏掌籍。每日埋首于故纸堆中,与散发着霉味的典籍为伍,将秦司籍交代的每一件差事都完成得无可挑剔,甚至主动承担了些旁人嫌麻烦的琐碎活计,比如整理那些年代久远、字迹模糊的先帝起居注副本。
云袖依旧与她最为亲近,时常拉着她说些宫中趣闻。苏晚晚多数时候只是含笑听着,偶尔才会状似无意地引导话题,比如问起几位皇子的性情,或是陛下近日的起居喜好。云袖不疑有他,只当她是初入宫廷,心中惶恐,想多了解些情况以求安稳,便也知无不言。
从云袖零碎的话语中,苏晚晚拼凑出一些信息:皇长子萧玦(贤妃所出)性情敦厚,但资质平庸,颇得一些守旧老臣支持;三皇子萧铭(已殁德妃所出)依旧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惯会讨陛下欢心,但其母族势力稍弱;四皇子萧琰(丽嫔所出)年纪尚小,但其外祖父是手握京畿防卫的镇北侯,不容小觑。而陛下自冬祭风波后,似乎龙体时有不适,对朝政也不似从前那般勤勉,多数政务都交由内阁与几位心腹老臣处理。
至于贤妃,云袖提及她时,语气总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敬畏,只说贤妃娘娘素来端庄贤淑,协理六宫,对皇子公主们要求极为严格,连皇长子见了她也颇为恭顺。
苏晚晚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与那夜老者“小心长春宫”的警告相互印证。
这日,她正在整理一批光化年间(先帝朝)的起居注副本。这些册子因年代久远,纸张脆黄,墨迹多有晕染脱落,阅读起来极为吃力。她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辨认、抄录。
当她翻到记录光化十七年秋猎的一卷时,目光忽然被一段不起眼的记载吸引:
“光化十七年九月壬申,上猎于西苑,偶感风寒,辍猎。是夜,召翰林院侍读苏承谕于帐前问对,直至子夜。谕退,神色凝重。”
苏承谕!正是她那“父亲”,已故苏翰林的名字!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跳。光化十七年秋猎,先帝染病,深夜召见苏承谕问对?问的什么?为何苏承谕退下时神色凝重?
她立刻向前后翻阅,试图找到更多相关记录。然而,接下来几日的起居注中,关于此事再无只字提及,仿佛那夜的问对从未发生。直到秋猎结束回銮,记录才恢复正常。
这太不寻常了。先帝染病,深夜单独召见一个并非心腹重臣的翰林侍读,事后记录却语焉不详,刻意淡化?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卷单独抽出,放在一旁,准备稍后仔细研读。然后继续整理剩下的册子。
在整理到光化二十年,也就是苏家出事前一年的记录时,她又发现了一丝端倪。这一年中,先帝数次于深夜召见钦天监官员,其中,墨云子的名字出现了三次!而每次召见后,记录都只有寥寥数字,如“奏对良久,上默然”,或“夜观星象,有奏”,内容含糊,引人遐想。
光化二十年……癸亥名录起始之年!先帝频繁密召钦天监,墨云子参与其中……这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冰山的一角,那冰层之下,隐藏着关乎先帝、苏家、甚至当前朝局的巨大秘密。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云袖略带急促的声音:“苏掌籍!秦司籍让你即刻去正堂一趟。”
苏晚晚立刻收敛心神,将脸上所有探究的表情抹去,换上一贯的温顺模样,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走向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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