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婚在即，事务繁忙，瑜本不该打扰。”公子瑜将一盏清茶推至少翊珩面前，眼帘低垂，目光只凝在荡漾的茶汤里，“只是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再无机会了。”
水榭内一时寂静，唯闻远处隐约的丝竹声。
少翊珩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你说便是。”
“殿下娶正妃，皆循祖制，承江山之重。瑜明白。”公子瑜抬起头，眸中水光潋滟，却强忍着不让其坠落，“但殿下一娶便是七人，为何……不能再多上一位？”
字字句句，轻如羽，重如山。
“小公子如今该向本宫索要有利的东西，这才是对你，对公子家最好的。”少翊珩淡淡道。
公子瑜闻言，眼睫重重一颤，终于，一滴水珠滚落，直直坠入他面前的茶汤，悄无声息。
美人默然垂泪，还比他小上许多，少翊珩轻叹一声，还是没法装作冷漠，他拿出丝帕像擦拭大宝他们一样轻轻拭去公子瑜脸上的泪水。
“前几日本宫已兑现了对你几位哥哥的诺言。
他们有的想入仕，有的想为商，有的想游遍天下，他们皆是为了自己。”
“你呢，你可想好了？”
“殿下，我会参加今岁的科考，若中榜，我想教导几位皇孙殿下。”
公子瑜抬眸，眸中虽仍旧带着水光，但已无哀伤难过之色。
“好。”少翊珩一口应下。
公子瑜已经设想过若此事被太子殿下回绝后他能说的话，却未曾想到太子殿下一口便应下了。
他嘴边那些话也都全数吞入腹中。
“多谢殿下！”公子瑜眸光微亮。
少翊珩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在公子瑜面前，“这是父皇允本宫随意进出典藏阁时赐予的玉佩，如今本宫也用不上了，便赠与你吧。”
典藏阁的玉佩触手那刻，还带着少翊珩温热的体温。
他拢起手指，将那点温度紧紧收在掌中，喉间涌上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更轻的话，“瑜多谢殿下厚赐。”
“珩一。”少翊珩唤道。
珩一拿着手上的礼品走进水榭之中，在少翊珩的示意下放在公子瑜身侧。
“里边是玉如意和几匹料子，你许是会喜欢。”
“多谢殿下。”
少翊珩微微点头，起身，玄色袍角掠过光洁的地面，“本宫尚有典仪需定夺。
你既有志于此，便好生准备，莫负己才。”
语罢，他径自离开水榭。
公子瑜独坐良久，直至面前两盏茶彻底冷透。
他垂眸看着手中玉佩，龙纹隐现，正是天子所赐。
用它确可通行典藏阁禁地，阅尽天下孤本。
可他知道，这玉佩所赠的，远不止那些藏书。
他将玉佩贴身藏好，冰冷玉璧渐渐染上他的体温。
公子瑜唇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走出山水园后，少翊珩正想回宫，却想到了什么。
“珩一，去沈府。”
“是，殿下。”
车驾在沈府门前停下时，檐角铜铃正被风拨出一串细碎的清音。
太子忽然驾临，沈府上下难免有些仓促的迎候之意，但少翊珩只摆了摆手，命众人不必声张。
迎面便遇上了下值的沈亭初。
“臣，臣参见殿下，殿下万安。”沈亭初错愕片刻后，忙躬身行礼。
“嗯。”少翊珩挥挥衣袖让他平身。
他只将目光掠过沈亭初明显消瘦了些的肩膀，随即投向府邸深处。
“你兄长可在府中？”
沈亭初直起身，眼睫低垂着，沉声回道:“回殿下，大哥……在书房。”
这声大哥听在少翊珩耳里，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从前私下相对时，沈亭初提起沈宴泽，总是带着点依赖的亲昵，唤的是“阿兄”。
如今这一板一眼的“大哥”，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带路。”少翊珩淡淡道。
“是。”沈亭初侧身引路，步履沉稳，背影却显得有些僵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