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厮杀,在这一刻诡异地凝固了。刀剑悬停半空,罡气滞于咫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两枚遥相呼应的令牌紧紧攫住。
乾明月的视线死死锁在林枫掌中——月白色的令牌温润如古玉,表面流淌着星沙般的光泽,那些复杂玄奥的纹路,与她手中暗沉如夜的令牌,竟如阴阳双鱼,彼此牵引、共鸣。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那枚星枢令在微微发烫,在低吟,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熟悉气息,正透过虚空丝丝缕缕地缠绕而来。
“你……”乾明月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这星枢令,从何而来?”
空气静得能听见银针落下的声音。
乾子勋也退回到乾明月身侧,浑身沸腾般的血色蒸汽正缓缓收敛,如退潮般缩回体内。那强行催动秘法的反噬随之显现——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迅速褪去,转为重伤后的惨白,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魁梧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唯有那双金色虎目依旧锐利,紧紧盯住林枫,审视与警惕浓得化不开。
四名虎化护卫组成的屏障依旧牢固,将他们护在中心,但那狰狞虎面上的凶煞之气已被困惑取代,鼻翼微动,似乎也在嗅探着那奇异共鸣中散发出的、令他们血脉隐隐悸动的气息。
另一侧,灵枢青萍剑斜指地面,皂黑色剑罡如游龙般在剑身流转不散,眉头微蹙,目光在林枫与乾明月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那两枚仿佛拥有生命般遥相呼应的令牌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恍然,随即是更深的思量。
林枫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诛仙剑低垂,剑尖犹自滴落一点血珠,在星光斑驳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暗红。他左手平托那枚月白令牌,任其清辉流淌,与乾明月手中那枚幽暗令牌形成了极致对比,却又在共鸣中达成某种圆满的和谐,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两面。
“此令,乃在下宗门信物。”林枫的声音平稳,却似乎压抑着某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乾明月脸上,“姑娘手中的令牌,又从何而来?”
“故人所赠。”乾明月回答得简短,警惕未消,身体依旧保持着微妙的紧绷。
“姑娘口中的故人,”林枫向前微微倾身,一字一句,轻声试探,“不会是……玄清吧?”
“轰——!”
这个名字,宛如一道九霄玄雷,毫无征兆地劈入乾明月与乾子勋的心湖!
乾明月浑身剧震,握着星枢令的手颤抖起来,那双明媚的眼眸刹那间涌上难以置信、狂喜、追忆、悲伤交织的剧烈波澜。乾子勋更是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因反噬而苍白的脸瞬间涌上血色,金色瞳孔骤缩如针,仿佛要将林枫的灵魂都看穿、剖开,验证这惊世之言的真伪。
“你……你认识玄清前辈?”乾明月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是一种深埋心底多年、骤然得见天光的激动与惶惑,“难道你……是’华夏一族’?”
林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枚暗黑色星枢令,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久远岁月前某个人影。片刻沉默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追忆。
“玄清,是在下的师祖。当年他离去前,曾郑重嘱托:后世弟子,若遇手持星枢令之人,只要非生死不共戴天之仇,便当以同袍手足相待。因为……”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郑重,“每一枚流落世间的星枢令,都代表一位曾与他并肩作战、被他真心认可的兄弟姐妹。”
“他还说,若两令相遇,自有共鸣,那便是跨越时空的缘分,持令之人,务必善待。”林枫看向乾明月,眼神澄澈。
言罢,林枫脸上露出一抹坦荡的真诚。进入幽冥古墓前,他已知晓庞大的队伍中或有“小元极”之人,却万万没想到,在这幽冥虎族的皇族之中,竟也隐藏着“星枢”印记。除了玄清的手笔,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你……”乾明月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信任与怀疑激烈交战,“你真是玄清前辈的……徒孙?”
“空口无凭。”林枫并不多言,抬手凌空一点,灵力汇聚,顷刻间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光影画像——那是一位青衫磊落的男子,眉眼间透着历经沧桑的智慧与洒脱,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看透世情的淡淡笑意。虽只是灵力幻化,但那独特的神韵气度,乾明月永生难忘。
“玄清前辈……”她低声喃喃,指尖轻轻拂过自己令牌上某个特殊的凹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当年赠令之人指尖的温度。
“若姑娘仍存疑虑,可将手中星枢令暂交于我。师祖曾传下秘法,每枚星枢令内皆藏有一处小型空间,内有他预留的“紧急资源包”。我可当场取出,以证所言非虚。”光影画像维持数息后散去,林枫继续说道。
“……不必了。”乾明月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强烈的共鸣与那幅画像彻底击碎。她握着令牌的手缓缓放松,紧绷的肩膀也随之垂下,露出一抹混杂着疲惫、庆幸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笑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这竟只是一场误会?”
“看来是的。”林枫颔首,反手将诛仙剑归入背后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轻鸣。他拱手,姿态坦荡,“在下林枫,这位是我的同伴,灵枢。”
灵枢见状,也终于还剑入鞘。剑身轻颤,那凌厉的皂黑剑罡如百川归海,顷刻消散。他微微点头致意,虽未多言,但周身戒备的寒意已悄然褪去大半。
“咳……”乾子勋忽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燃血沸魂的反噬如潮水般彻底涌上,他身形一晃,险些单膝跪地,被乾明月眼疾手快扶住臂膀。
“皇兄!”乾明月面露焦急。
“无碍……力竭罢了。”乾子勋咬着牙,借力站稳,挥了挥手,目光却依然定在林枫脸上,那审视之中已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既然……你是玄清前辈的传人,那今日一切刀兵,到此为止。方才……得罪了。”
“言重了。”林枫摇摇头,自储物法宝中取出两个玉瓶,隔空递了过去,“这是本门特制的疗伤丹药与补充气血的灵液,药性中正平和。只是不知是否适合幽冥族体质,姑娘可先行查验。”
乾明月稍作迟疑,还是伸手接过,拔开瓶塞轻嗅,一股清冽纯正的灵气混合着淡淡药香弥漫开来,她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显然并非凡品。她倒出一粒碧莹莹的丹药,喂入乾子勋口中,又将灵液递给他。乾子勋也不矫情,仰头服下,苍白的脸上很快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见对方接受丹药,林枫心中的最后一丝戒备也稍松。他目光扫过四周狼藉,想起方才种种,尤其是乾明月对乾笑笑那分明留有余地的攻击,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乾姑娘,林某心中尚有几处不解,不知可否告知?”他斟酌着词句,“方才听你族人称你为’殿下’,又称这位兄台为‘皇兄’。二位身份,应是幽冥虎族皇族无疑。可那乾笑笑,据我所知亦是你族皇女。既是同族至亲,为何方才要兵戎相见,甚至布下杀局?”
“而且,我看得分明,姑娘你对乾笑笑的攻击,看似凌厉,实则每每在关键处收力,不欲取其性命。这……究竟是何缘故?”林枫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