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的脚步停下了,独眼瞪得溜圆,呼吸粗重。马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自己的手臂。金葵的面色如同铁铸,只有眼中那两点寒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岩石。
“后来,出事了。”
卫甲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不知道是炉子太老,还是鼓风太猛,还是,有人故意的。靠近山谷中段的地方,突然就炸了!不是一声,是连着好几声闷响,地都晃,然后大火,黑烟冲天,碎石头、着火的木料满天飞,乱套了,全乱套了。”
卫甲讲述了自己如何趁乱行动,在尸骸与废墟中找到了那个死去的记员,拿走了竹简和腰牌,如何擦去血迹,揣着这枚钥匙和一身冷汗,试图混入惊惶的人群。卫甲的描述冷静而细致,将自己当时的判断、风险、以及那份刀尖上跳舞的紧张感,清晰地传递出来。
“我假装吓傻了,跟着人流被驱赶到一片空地。守卫在弹压,清点人数。我亮出木牌,说自己是戊库的记员,爆炸时在边缘核对物料,侥幸没死。他们查了木牌,又看了看我身上的伤和灰,盘问了几句竹简上的数目——幸亏我扫过一眼,大概蒙对了。他们就把我归到‘轻伤待查’的一堆人里。”
卫甲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力气说出最关键的部分:
“就是在那里,等待的时候,我听到了更多。守卫的交谈,监工的骂咧,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聚在一起低声说的话。他们提到‘工期又紧了’,‘主上催得急’,‘南边不太平,要提前备足’,还提到,最近有一批‘特别料’要送来,要单独熔铸,不许旁人靠近。”
“特别料?”
金葵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他们没说是什么,但语气很慎重。还有……”
卫甲的目光与金葵对视,
“我听到他们两次提到一个词——‘玄枭’大人。说这次爆炸,‘玄枭’大人一定会亲自过问,追查到底。还说,‘玄枭’大人最近似乎更关注‘南边的动静’。”
石室内的空气再次凝滞。“玄枭”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投入火中,虽未发出巨响,却让寒意陡然扩散。
“后来,我被分派去临时清点倒塌窝棚的损失,就在靠近外围的地方。我趁着守卫换岗、视线交错的一刹那,假装被绊倒,摔进一堆杂物后面,然后贴着阴影,用最快的速度往记忆中山谷防卫相对薄弱的一处破损木墙缺口跑。黑狼,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它好像一直在附近等我。”
卫甲看了一眼脚边的伙伴,黑狼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我们钻出缺口,不敢走原路,只能往更深的山里扎。后面很快响起了追捕的呼哨声,人数不少。我们躲躲藏藏,仗着黑狼对危险的预感,专挑绝路、陡坡走,好几次差点被追上。最后,被逼到了一处断崖,下面水声轰响。没有退路了,追兵的火把光已经能照见。我一咬牙,拉着黑狼就跳了下去……”
他省略了坠落地下河后那一段与王猛汇合前的、充满窒息与撞击的独自漂流,那是不愿回顾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