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洛英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丝。但她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散修的心思,谁又能真正看透?或许,他只是城府更深,懂得隐藏自己的欲望,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她不敢完全信任他。
洛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恐惧压下。她想起过往。自小便因为容貌出众而备受瞩目,但在清风镇乃至周边地界,清风派余威尚存,凡俗势力根基不浅,再加上她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倒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正因如此,她才敢在历练时,不加过多掩饰,以“玉面侠客”的名号行侠仗义,博得了些许虚名。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只要门派尚在,便能护得自身周全。
可她错了!错得离谱!在真正的修仙者面前,尤其是在别离煞帮那等无所顾忌的修士眼中,凡俗的规矩和她那引以为傲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若非两位叔公拼死相护,她早已……
想到此,屈辱和恨意再次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又是一红。但她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必须争取到眼前这个男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本非是如此脆弱的女子,但遭受接连打击之下心中在所难免伤心,此时真情流露既是宣泄情绪也是打算通过“女人的软弱”激发起对方心中的柔软,或者说那与生俱来的保护欲。
寂静,在林间弥漫。
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那张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沾染了尘土的人皮面具,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咳……咳咳……”
刘民的两声干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似乎也觉得刚才的对视有些过长,或许是想掩饰自己片刻的失神,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继续这场关乎生死的“谈判”。
他看着不远处洛英那张毫无瑕疵却写满倔强的脸上。
“这张脸,”刘民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喜怒,但他内心在思考对方所说到底是有几分真假。“确实……足以成为祸事的根源。”
洛英的心又是一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你说的因由,听起来似乎可信。”刘民话锋一转,却没有丝毫缓和的意思,反而更加逼近核心,“但是,洛姑娘,这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
“现在就是,你们清风派招惹了别离煞帮的人,而且还杀了一个!”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向洛英,“你凭什么认为,别离煞帮会因为起因是一个弟子的色心,就善罢甘休?死的是他们的人!丢的是他们的脸面!”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拉下水。”刘民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定洛英,“但你凭什么认为我未必不能杀死追兵。又或者说,我又怎么会让你离开,给你一个危及我自身安危的机会。”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般砸向洛英,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都带着冰冷的算计和对风险的极致评估。
他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更没有因为一丝同情就轻易许诺。他像一个最精明的商人,在仔细掂量着这笔交易的风险与回报,甚至已经开始索要更具体的“货物清单”和“风险报告”!
洛英明白,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对方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开始问细节,就说明……他动心了!至少,是在认真考虑了!
王家的承诺,流风魅影,再加上她此刻坦诚相见的“诚意”……终于让这块坚冰,出现了一丝裂缝!
但这些问题,同样也让她陷入了两难。
如实相告?那等于将清风派最后的底牌和藏身之处,都暴露在一个刚刚认识,且心思深沉、目的不明的散修面前!
有所隐瞒?以对方的精明,恐怕立刻就能察觉,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丝信任,将荡然无存!
夜风更冷了,吹在洛英沾着泪痕和尘土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看着刘民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知道自己,又一次站在了悬崖边缘。
她的回答,将直接决定清风派最后的命运,以及她自己的生死。刘民那一连串冰冷至极、直刺骨髓的问题,如同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了洛英心头刚刚燃起的那么一丝希望火苗之上。
是啊,她凭什么?
凭什么认为对方会为了一个“可能”的王家承诺,去对抗别离煞帮?凭什么认为对方会相信她这套关于“貌美惹祸”的说辞,就忽略掉那死掉的一个别离煞帮弟子所带来的滔天怒火?
他甚至……连自己能否成功脱身,都已经纳入了算计!
洛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搓,痛楚难当。她看着刘民那张在月色下轮廓分明、却毫无温度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审慎、评估,以及一种对一切潜在风险的极度排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常规的诱惑、口头的承诺,根本无法打动这块万年寒冰!他要的是确定性,是能够掌控在手中的“价值”,是风险与收益的绝对平衡!
而她现在,除了这条命,除了清风派这残破不堪的名头,除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王家承诺”,还有什么?
还有……她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整个心神。屈辱吗?当然!不甘吗?自然!可与清风派的存续、与两位叔公的安危相比,个人的尊严与骄傲,又算得了什么?
她已经撕下了伪装的面具,露出了这引来灾祸的容颜,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必须给他一个……无法拒绝,或者说,让他觉得“有利可图”到足以冒险的理由!
洛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似乎也带来了一丝决绝的寒意。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那最后一丝犹豫和脆弱已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般的决绝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即将做出的动作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
然后,在刘民那依旧审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洛英做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并拢双膝,对着刘民的方向,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跪了下去!
膝盖接触冰冷地面时发出的轻微闷响,以及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月光洒在她低垂的臻首上,勾勒出她纤长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那紧抿着的、失去了血色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