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铁门缓缓合上,最后一声闷响在石壁间回荡。
严冰雪站在回廊下,指尖还残留着银针退寒后的凉意。
风宝忽然从檐角跃下,扑翅三声,尾羽炸起,直冲府门方向奔去,爪子在青砖上刮出几道短促的划痕。
她眉心一动,抬眼望向周岩匆匆而来的身影。
“严家管事到了。”周岩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说是祭祖在即,嫡女当归,要您三日内返宗述职。”
严冰雪没答话,只将药囊往腰间系紧了些,转身走向偏厅。
路上换了身青缎外裳,袖口压着银线滚边,不张扬,也不退让。
她坐下时,风宝已蹲在窗台,爪子勾着半片落叶,眼珠死死盯着门外。
严忠进门时低着头,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什么,可那张驴脸上堆出的笑容,却比刀子还锋利。
“大小姐安好。”他躬身行礼,声音拖得老长,“老奴奉族中几位长辈之命,特来传话——月圆祭祖,血脉归宗,您身为严家嫡出长女,岂能缺席?”
严冰雪端起茶盏,吹了口气:“祖父送我出阁那日,亲笔写了婚书,礼部备案,宗祠录名,连祖坟碑文都刻了‘王府严氏’四个字。如今倒说我该回去?”
严忠嘴角一抽:“这……自然不是说您不该嫁,只是……替嫁冲喜,到底不合礼制。族里几位老人都觉得,您若去了祖前行礼,怕是对先人不敬。”
“哦?”她放下茶盏,杯底磕在案上,发出清脆一响,“那你说,祖父当年写婚书,是不敬?礼部盖印,是不敬?还是我严家列祖列宗,容不下一个冲喜进门的孙女?”
严忠额头沁出汗珠,连忙改口:“大小姐误会了!族中并无此意!只是雪柔小姐日夜焚香,为姐姐祈福,还说愿代您去坟前洒扫,以尽孝心……”
“堂妹有心。”严冰雪冷笑,“既然她这么孝顺,那就让她去。我如今是王府主母,医堂日日有人等药救命,军中伤员也需调理,若族中真讲礼法,就该知道‘夫家为先’四个字怎么写。”
她说完,抬手一扬,侍女端上茶来。
茶是冷的,浮着半片枯叶,直直沉在杯底。
严忠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没敢再开口,捧着那杯冷茶坐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灰头土脸地告辞离去。
风宝一直没动,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猛地扑翅跃下,爪子一勾,从窗缝里叼出一方绣帕。
严冰雪接过,指尖一捻,帕角绣着个“柔”字,针脚细密,是苏绣里的“回纹锁边”——严雪柔惯用的手法,她小时候在绣坊见过十几次。
她将帕子摊在掌心,目光沉了下去。
这帕子不该出现在这里。严忠从不近女红,更不会随身带女子贴身之物。唯一的解释是,这帕子是故意留下的,或是传递消息的信物。
她唤来心腹侍女,低声吩咐:“去查近三日严家往来书信,尤其留意有没有‘冲喜不成体统’‘鸡拜堂辱没门楣’这类话传出来。另外,盯住雪柔身边的人,看她最近见过谁。”
侍女领命退下。
严冰雪转身走向书房,风宝跳上她肩头,爪子轻轻抓了抓她的发带,像是在提醒什么。
书房灯已点起,她摊开族谱,手指沿着“严雪柔”三字缓缓划过。
这名字旁注着“次房庶出,母早亡”,可这些年,她母亲虽不在,背后却总有族老撑腰,行事越来越不像个庶女。
她盯着那行小字,忽然想起三年前祖父病重时,雪柔曾偷偷烧过一叠信纸。
她当时路过后院,看见灰烬里有半张药方,写着“九转回春散加减法”——那是她父亲独创的方子,从不外传。
那时她没多想,只当是堂妹想学医讨好长辈。如今看来,或许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