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雪指尖夹着那片枯叶,轻轻一捻,叶脉断裂处泛出微黄粉末。她低头嗅了半息,随即从药囊取出一小包灰白药粉,洒在掌心,再将碎叶混入其中。片刻后,药粉边缘微微发暗,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卷曲起来。
“赤线藤。”她低声说,眉头微蹙,“城西破庙才有的毒草。”
风宝蹲在门框上,歪头盯着她:“那玩意儿沾了血还能活三天,昨夜有人靠它追踪信鸽?”
“不止是追踪。”严冰雪将残渣拢进袖袋,“这是示威——他知道我们放了信,故意留下痕迹,逼我们慌。”
她转身迈步,靴底踩过青石门槛时顿了顿。王府内院灯火稀疏,几处檐角挂着未点亮的灯笼,风吹得铁钩轻响。她没回头,只抬手打了个手势。
风宝立刻展翅飞起,绕着外墙低空掠行,爪子在泥地上划出几道不规则的痕印,又在墙根三处不起眼的角落用喙叼来碎石堆成小堆。
这是他们早年定下的暗记法:鸡爪为眼,石堆为哨,若有外人潜入,痕迹必乱。
回到书房,她取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写下几字,随后撕成两半,一半焚于烛火,另一半塞进竹管,系在另一只信鸽腿上。这次没有写地址,只刻了一个小小的“烬”字。
火烬重燃——新的接头暗语已改。
她刚放下竹管,窗外忽地掠过一道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被风掀动,却又不似自然之声。她眼神一凝,迅速吹灭烛火,退至墙侧阴影里。
片刻后,一只黑羽信鸢自夜空俯冲而下,稳稳落在院中假山顶端,尾羽上绑着一枚铜哨。风宝扑棱着翅膀跳过去,啄下哨子递给她。
“回信!”它压低嗓音,“姓慕容的到了!”
严冰雪捏紧铜哨,快步走向后园。尉迟逸风已在假山密室前等候,披着深色斗篷,手中握剑未出鞘,目光沉静地望向屋檐。
子时三刻,月隐云后。
一道身影自屋顶翻落,落地无声,黑巾覆面,肩头衣料破裂,渗着暗红。他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处还带着旧伤疤。
“路上被人盯了三日。”慕容轩开口,声音略哑,“绕了两条河,烧了三间荒庙,才甩掉尾巴。”
风宝蹦到他脚边,仰头打量:“你这身伤,看着比上次被毒门追杀还惨。”
“差不少。”慕容轩咧嘴一笑,“那次至少还有口热饭吃。”
严冰雪已取出药箱,剪开他肩头布料,伤口深而不宽,边缘微肿,显然涂过粗劣止血药。“你中了什么?”
“一种麻筋散,江湖小门派常用的绊路货。”他皱眉,“若非我中途换了马,怕是今夜赶不到。”
尉迟逸风站在一旁,终于开口:“你能来,便是最好的消息。”
慕容轩看向他,神色认真:“你们救我性命,护我清名,如今有难,我岂能不来?别说只是入京,便是跳崖赴火,也是一句话的事。”
严冰雪一边敷药一边道:“不是让你赴死,是要你活着搅局。”
她将朝堂之事简要说了一遍——三名御史联劾、李承乾幕后操盘、冲喜康复被指妖术、风宝遭污为异禽。说到最后,语气冷了下来:“他们不是真想查案,是要封我们的嘴。先帝旧事若被挖出,牵连甚广。”
慕容轩听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你是要我在江湖上点把火,让他们顾不上朝堂咬人?”
“正是。”她点头,“你在江湖人脉广,认得多少正道门派?可有人曾受李家打压?或与某些暗中勾结的势力有旧怨?”
“不少。”他眼神渐锐,“西北刀门十年前被夺祖传兵谱,据传就是朝中有人通敌卖密;南岭医庐三年前遭焚,主持老者临死前喊出一个‘李’字;还有东海钓盟,盟主之子莫名暴毙,尸检时发现体内有宫制迷药残留……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查无下落。”
尉迟逸风缓缓道:“若你能联络这些人,让他们同时发声,质疑李承乾与江湖势力往来,朝廷便不得不查。”
“可一旦动手,就是正面冲突。”慕容轩盯着二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早就等这一天。”严冰雪收起药箱,直视他,“你以为我为何要在御药房逗留半个时辰?那里的档案柜,有一本《禁药名录》被人动过——最新一页记录的,正是‘赤线藤’流入京城的路径。它经由户部某员外郎之手,转给了一个叫‘玄影会’的组织。”
“玄影会?”慕容轩瞳孔微缩,“那是十年前被剿灭的邪教余孽!”
“可它现在活得好好的。”尉迟逸风接话,“而且,它的资金流向,最终指向李承乾名下的三处私庄。”
密室内一时寂静。
风宝跳上桌角,爪子敲了敲铜哨:“所以咱们怎么干?明着奏本?还是夜里偷偷烧他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