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越知道，突破的时刻到了。这种人，做生意精明，但面对国家机器的调查，心理素质远不如他哥哥。
“张建军，你今年四十八岁，公司做了十几年，在云湖也算成功商人。”她放缓语气，“你想过没有，如果洗钱、资金外逃的罪名坐实了，要判多少年？你妻子怎么办？你孩子怎么办？你父母怎么办？”
“我……我都是听我哥的！”张建军突然崩溃了，“他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就是个跑腿的！”
“听你哥的？你哥让你开离岸账户？你哥让你往国外转钱？”
“他说……他说这些钱不干净，放在国内不安全，要转到国外去。”张建军哭起来，“我一开始也不愿意，但他是我哥，我能怎么办？”
“转到国外做什么？”
“一部分给我侄女留学用，一部分……一部分投资房产。”张建军抽泣着，“赵大勇说国外房价涨得快，比国内安全。我们在悉尼、墨尔本买了好几套房子，都是通过这个账户走的钱。”
悉尼，墨尔本……澳大利亚。
苏清越想起张建国的女儿在墨尔本留学，想起那每年三十万的汇款。现在看来，那只是冰山一角。
“房产在哪里？登记在谁名下？”
“有……有在我侄女名下的，有在我老婆名下的，还有在赵大勇亲戚名下的。”张建军断断续续地交代，“总共有八套，总价值……大概两千万美元。”
两千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一亿四千万。
这个数字让苏清越倒吸一口凉气。一套房子的钱，就够刘玉芬那样的老人活几辈子。而这些人，在国外有八套。
“这些房产的信息，你有记录吗？”
“有……有电子版，存在一个加密u盘里。”
“u盘在哪里？”
“在我公司办公室，保险柜里。”
苏清越立刻示意老陈。老陈会意，起身出去安排搜查。
审讯继续进行。张建军像打开了闸门，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如何配合赵大勇洗钱，如何在境外投资，如何把非法所得合法化……他甚至交代了和赵大勇一起去澳门赌博的事，一次输赢就是几十万。
“赵大勇这个人，胆子大，胃口也大。”张建军说，“他常说，拆迁是‘一锤子买卖’，不捞白不捞。他还说，上面有人罩着，出不了事。”
“上面是谁？”
“他……他没明说。但有一次喝多了，他说在省里有人，是‘大人物’。”
省里的大人物。
这个线索，让案件又升了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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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组很快带回了张建军说的u盘。技术处破解密码后，里面果然有详细的境外房产信息：八套房产的地址、面积、购买时间、价格、登记人……还有每套房子的照片，都是豪宅，带泳池和花园。
更关键的是，u盘里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赵大勇和“上面人”的往来记录——不是文字，是录音。
当第一段录音播放出来时，苏清越愣住了。
那是一个沉稳的男声，普通话标准，带着官腔：“……小赵啊，云湖那个项目，你要把握好。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别做。现在风声紧，要注意影响。”
赵大勇的声音很谦卑：“领导放心，我都按规矩办。就是……就是有时候下面的人不懂事，可能要麻烦领导帮忙打打招呼。”
“该打的招呼我会打。但你记住，手脚要干净，别留尾巴。”
“是是是，一定干净。”
录音不长，只有两分钟。但里面的信息量巨大：赵大勇确实有“上面人”，而且这个“上面人”知道他在云湖的项目，甚至可能在为他提供保护。
“声音比对做了吗？”苏清越问技术处的小王。
“做了，但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结果。”小王说，“这个人可能不在我们的声纹库里。但从语音特征分析，年龄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受过良好教育，可能是领导干部。”
领导干部，省里的，五十到六十岁……
这些特征，指向一个范围。但这个范围太大了，省里符合条件的人至少几百个。
“还有其他录音吗？”
“有，总共七段，时间跨度三年。”小王说，“内容都差不多，都是赵大勇向‘上面人’汇报工作，‘上面人’给他指示。但没有一段提到具体人名、具体事项，非常谨慎。”
苏清越明白了。这个“上面人”很狡猾，只给原则性指示，不说具体话。这样即使录音曝光，也很难直接定罪。
但录音本身，就是铁证。证明赵大勇有保护伞，证明这个保护伞级别不低。
“把这些录音和房产信息，整理成专题报告。”她对周维说，“我要向陆书记当面汇报。”
“现在吗？已经晚上十点了。”
“现在。”苏清越斩钉截铁，“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了。每拖一天，就可能多一笔资金外逃，多一个证人失踪。”
周维点点头，开始准备材料。
苏清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雨。城市在雨中显得朦胧，灯火模糊成一片。但在这朦胧之下，有多少黑暗正在滋生？有多少贪婪正在蔓延？
手机震动，是医院打来的。
“苏常委，刘玉芬老人的情况有变化。”医生的声音很急，“突发肾衰竭，正在抢救！”
苏清越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马上过来！”
她冲出会议室，甚至来不及跟周维解释。雨夜里，车子疾驰向医院，雨刷疯狂摆动，却刷不尽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就像这个案子，每查清一个问题，就冒出更多问题；每抓住一个人，就牵扯出更多人。
资金迷踪，权力暗网，民心期盼……所有这些，都压在她的肩上。
但她不能倒下。
因为那些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那些还在等待公平的百姓，那些已经外逃的腐败分子……都在看着。
看着正义会不会来，看着光明能不能穿透黑暗。
车子在医院门口急刹，苏清越推开车门，冲进雨幕。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