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短暂的手势接触后,苏清越和老妇人之间建立了一种极其脆弱、隐秘的联系纽带。接下来的两天,苏清越在放风时更加留意天井的环境。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四面高墙、头顶用厚重铁丝网封死的小空间,地面是水泥的,角落里有些枯败的杂草和苔藓。守卫通常站在唯一的铁门外,背对着里面,并不时时盯着,但任何异常的声响或过久的停留都会引起注意。
苏清越发现,老妇人的放风时间似乎在她之后,或者更早,两人从未在天井遇见过。这可能是对方刻意安排的隔离。
必须创造交流的机会,或者找到一种无需直接见面的信息传递方式。
苏清越将目光投向那个每天使用的塑料水杯和那个小塑料脸盆。她开始有意识地“损坏”它们。在一次放风时,她“不小心”将水杯掉在水泥地上,杯壁裂开了一道不明显的细缝,但尚未完全破碎。下一次送饭时,她将裂了缝的水杯放在托盘显眼的位置,对进来收碗筷的老妇人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杯坏了,漏水。”
老妇人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水杯的裂缝,又看了看苏清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将坏杯子和其他餐具一并收走了。
当天下午,老妇人送晚饭时,带来了一个新的、同样款式的塑料水杯。在放下托盘的瞬间,苏清越注意到,新水杯的杯底外侧,用某种油脂(可能是饭菜里的油)粘着一小片几乎透明的塑料膜,上面似乎有极细微的划痕。
苏清越心中一动。她如常吃饭,然后拿起新水杯去洗手池接水。借着水流声的掩护,她小心地揭下那片塑料膜。膜很薄,是某种食品包装袋的内层。对着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上面的划痕。
是用指甲或尖锐物刻上去的,字迹比火柴梗更模糊,但勉强能读:
“工行江a支行,段号b-,5捆。张为民,后勤副处。儿在精神病院,被控纵火,冤。”
信息更具体了!
工行江a支行,这应该是江东省分行下属的某个支行。段号指明了钞票的号码范围,正好是五千张一百元面额美元(一捆一千张,五捆五十万)。这为追查资金来源提供了极其精准的线索!栽赃用的现金果然是从银行流出的“新钱”!
张为民,后勤处副处长,全名和职务对上号了。果然是他!
老妇人的儿子被关在精神病院,罪名是纵火,她声称是冤枉的。这解释了老妇人为何被控制——儿子成了人质。
这片塑料膜比纸条更隐蔽,但也更难书写和阅读。老妇人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传递出了关键信息,其决心和风险都极大。
苏清越将塑料膜撕成更小的碎片,分几次冲入马桶。信息已经牢牢刻在她脑子里。
现在的问题是:第一,如何验证信息的真实性?第二,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第三,如何利用这个信息,在接下来的审讯或可能的接触中,发起反击?
验证需要外部调查。传递需要渠道。反击需要时机和策略。
苏清越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守卫的换岗和日常行为。她发现,每天深夜(根据身体疲劳度判断)约莫两三点钟,会有一个短暂的换岗间隙,大约十分钟。新来的守卫会先在值班室(她推测的位置)停留片刻,似乎是在交接记录或闲聊几句。这段时间,走廊尽头的监控(如果存在)可能注意力相对分散。
她还注意到,送饭老妇人的囚服虽然破旧,但相对干净。这里应该有简单的洗衣条件。老妇人能接触到洗涤用品吗?也许可以利用清洗衣物的机会?
机会出现在她被关押的第八天。那天早上,老妇人送饭时,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往常消毒水味的肥皂清香。苏清越在她放下托盘时,迅速将自己事先写好、用唾液粘合成小米粒大小的一小团纸条(写在撕下的囚服标签布上,用烧过的牙刷柄烫出焦痕写字),弹进了老妇人囚服那略显宽大、袖口磨损的卷边里。
她的动作极快,手指只是轻轻一拂。老妇人身体一震,但没有声张,只是收拢了一下手臂,迅速离开了。
苏清越写下的信息是:
“信收到。谢。设法告之:查工行江a支行b起新钞流向;张为民近期账户及联系人;核实你儿案情。保重。”
这是她目前最需要外部核实和调查的方向。她不知道老妇人是否有办法、有渠道将信息送出去,但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尝试。老妇人既然能知道连号信息,或许也有某种极其有限的对外联系途径,哪怕只是通过其他被胁迫的、不那么核心的看守人员。
风险极大,但值得一搏。
做完这一切,苏清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紧张和后怕。如果被发现,不仅老妇人会遭殃,她自己也会面临更严厉的看管和可能的刑讯。但她别无选择。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接下来的两天,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赵卫国没有再提审她,连例行谈话也取消了。送饭的老妇人眼神更加躲闪,几乎不敢与她对视,但送来的食物里,偶尔会多出一点点咸菜或半个煮鸡蛋。这是一种无言的信号,或许表示信息已经收到,或许只是老妇人微薄的感激。
苏清越更加谨慎,每天除了必要的活动和思考,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静坐或躺卧,保存体力,减少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行为。她在心里反复演练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再次提审时如何应对?如果对方拿出“证据”质问她连号的问题,她该如何回答才不暴露信息来源?如果外部调查有了结果,吴厅长或其他人如何能接触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