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明指,但暗示级别很高,来自政法系统。”周维道,“这是指向张恒的重要旁证,但还不够直接。第三,”他切换屏幕,显示出一份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这是我们整合刘芳之前提供的线索(咨询费、假合同)、何会计的零星信息、以及王洪生海外公司部分流水,初步勾勒出的一个利益输送网络片段。资金从东州多家企业(包括洪生建筑)流出,通过复杂的空壳公司嵌套,一部分进入张为民、赵卫国等个人的关联账户,另一部分则流向几个注册在香港、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离岸公司,最终去向成谜,但疑似与某些‘领导亲属’控制的境外实体有关。”
图像复杂如蛛网,但核心节点清晰指向东州、王洪生、张为民,并通过张为民等人,隐约连接着更高处。
“这些资金碎片,就像散落的拼图。”苏清越凝视着图表,缓缓开口,“我们需要找到那块能把所有碎片连起来的‘核心拼图’。孙浩然留下的解码表,可能就是关键。瑞士银行保险柜那边有消息吗?”
周维摇头:“我们的人尝试开启,但遇到了障碍。保险柜需要密码和原始预留的生物识别信息(虹膜或指纹),孙浩然只留下了密码,生物识别信息可能只有他本人或他设定的共同持有人才能提供。银行方面拒绝在没有合法授权和完整验证的情况下开启。我们正在通过外交和司法协助渠道努力,但这需要时间。”
“时间……”苏清越沉吟,“对手最想争取的也是时间。我们不能干等。除了这条线,还有其他突破口吗?比如,那个给张恒打招呼的‘老领导’,能否从银行副行长那里打开更具体的缺口?或者,从王洪生身边的人下手?”
“王洪生本人极其谨慎,身边人也多是死忠或受到严密控制。”周维道,“不过,我们监测到东州商会内部最近有些异常动向。几个原本依附王洪生的中型企业主,近期与商会若即若离,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压力或风向变化。或许,可以从这些人里寻找分化瓦解的可能。”
“这是一个方向。”苏清越思索着,“另外,何会计的旧案,如果能重启调查,或许能从历史角度揭开张恒的某些盖子。哪怕只是制造舆论压力,也能让他阵脚大乱。”
几位领导交换了意见。
“分头推进。”副部长拍板,“周维,你重点盯紧张为民的外逃迹象和银行副行长的进一步突破,同时尝试接触东州商会内可能动摇的分子。清越同志,你和陈律师一起,深入研究现有所有证据材料,特别是梳理出一条清晰、逻辑严密的指控脉络,为下一步可能的正式立案或移送审理做准备。何会计的旧案,由纪委协调相关省份,尝试启动复查程序。瑞士那边,继续加大交涉力度。”
策略明确,分工清晰。会议结束,领导们先行离开,留下苏清越、周维和陈佩文。
“清越,”周维走到她面前,从怀里取出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款式简单的银戒指,“这是孙浩然遗物里找到的,一直放在证物袋,最近才清理出来。内侧刻了一个字母‘s’和一朵很小的玉兰花纹。林薇说,这不是她熟悉的孙浩然的戒指。我们怀疑,这可能与那个瑞士保险柜有关,或许是某种信物或备用验证手段。”
苏清越接过戒指,入手微凉。玉兰花……孙浩然的故乡清溪镇,以玉兰闻名。故乡的树,玉兰纹的戒指……这之间是否有联系?她仔细查看,戒指内侧除了刻痕,似乎没有其他特殊结构。
“我让技术部门做过扫描,没有发现隐藏芯片或夹层。”周维道,“但它出现在孙浩然的隐秘遗物中,绝不普通。你心思细,也许能看出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苏清越将戒指握在手心,点了点头。
陈佩文整理好材料,对苏清越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从明天开始,我们泡在材料里。要把仓库录像、银行记录、刘芳证言、王志的遭遇、张为民的经济问题、银行副行长的交代……所有这些看似独立的点,编织成一张无可辩驳的逻辑之网。”
苏清越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目光坚定:“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今晚就开始吧。”
她知道,取保候审的自由是脆弱的,对手的阴影无处不在。但此刻,她手握越来越多的证据碎片,身边是值得信赖的战友,背后是支持的力量。散落的线索,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涓涓细流,终将汇成冲垮一切堤坝的洪流。
真正的反击,在走出法庭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面展开。而她的战场,从囚室和法庭,转移到了这间堆满卷宗的安静房间,转移到每一条蛛丝马迹的追索中,转移到与时间、与隐蔽敌人的无声赛跑之中。
夜,还很长。但黎明前的黑暗,正是猎手最清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