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法院那道厚重的大门,冬日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身上,苏清越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空气清冷而自由,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了尾气和尘埃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肺叶间那股看守所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与霉味,似乎被彻底置换。
身后,陈佩文律师提着公文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明亮。吴正平派来的车早已等候在旁,两名干练的便衣警卫迅速上前,警惕地扫视四周,护着苏清越上车。
“先回部里给你安排的临时住处,绝对安全。” 陈佩文坐在副驾,回头说道,“吴厅长和几位领导在等你。周维那边也有新情况,需要当面沟通。”
车子平稳驶离法院,汇入车流。苏清越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行人、店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仅仅几个月前,她还行走在瑞士的雪原湖畔,为一条线索辗转反侧;如今,身陷囹圄又绝处逢生,重新回到了这片熟悉而又暗藏无数漩涡的土地。
“庭审效果很好。” 陈佩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仓库录像的冲击力是决定性的。合议庭的裁定也很坚决,退回补充侦查、移送调查赵卫国,这都是正面信号。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这仅仅是撕开了一道口子。张恒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退回补充侦查,程序还在他们熟悉的轨道上,他们可以动用关系拖延、干扰,甚至在新的侦查环节继续做手脚。”
“我明白。”苏清越点头,目光恢复锐利,“取保候审只是给了我行动的空间。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张为民是关键突破口,必须尽快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周维正在盯这件事。” 陈佩文道,“赵卫国被留置,张为民肯定如惊弓之鸟。但他是老狐狸,也有一定级别,常规手段很难短时间内突破。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或者,找到能让他感到致命威胁的弱点。”
车子驶入一个保密小区,经过层层检查,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前。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苏清越被引到三楼一个套间,吴正平和另外两位她认识的面孔——部里一位主管反腐的副部长、纪委一位相关室的主任——已经等在客厅。
“清越同志,辛苦了!” 吴正平大步上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欣慰与疼惜。其他两位领导也纷纷上前慰问,气氛严肃而温暖。
简短寒暄后,迅速切入正题。
“法庭的裁定,是阶段性的重大胜利,也是中央高度重视、工作组坚决履职的结果。” 副部长语气沉稳,“但这并不意味着障碍清除。相反,对手的反扑可能会更加隐蔽和疯狂。你的安全仍然是第一位。在这里,有任何需要,直接提。”
“谢谢领导关心。”苏清越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尽快投入工作。张为民、王洪生,还有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必须尽快查清。”
“工作要开展,但方式方法要特别注意。” 纪委的主任接口道,“你现在是取保候审身份,不宜公开露面直接参与一线侦查。但你可以作为核心情报分析者和战略制定者,指导外围调查。周维同志、以及我们从其他渠道抽调的精干力量,会负责具体执行。”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周维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瘦了些,但眼神更加锐利沉静,像一块被磨砺过的黑曜石。看到苏清越,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周,辛苦了。”苏清越看着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你更辛苦。”周维声音有些沙哑,随即转向几位领导,“各位领导,苏局,我这边有重要进展。”
众人落座,周维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笔记本电脑。
“第一,关于张为民。”周维调出几张图表,“我们监控到他最近频繁联系一个境外加密号码,通话时间很短。技术部门正在尝试溯源,初步判断可能与资金转移或寻求外逃渠道有关。同时,他妻子名下的几个隐秘账户,近期有异常资金转出迹象,目的地是加勒比地区。他很可能在准备后路。”
“要防止他外逃!”吴正平立刻道。
“已经布控,并对其采取了必要的边境管控措施。”周维点头,“第二,关于那家违规提取新钞的银行副行长,我们突破了。在确凿证据和强大心理攻势下,他交代了部分事实:那笔五十万连号新钞的提取,是应‘一位老领导打招呼’,他违规加快了审批流程。他承认收受过张为民通过王洪生公司输送的‘咨询费’,但对所谓‘老领导’的具体身份和更深的背景,他声称不知情,只是‘心照不宣’。”
“老领导……张恒?”副部长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