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来扶我时，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颗朱砂痣。就是这只手，昨夜操控龙影差点要了我的命。而现在，它正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受伤的左臂，力道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陈府西厢的暖阁比想象中精致。我躺在填了香草的软枕上，听见外间丫鬟小声议论：
听说这位是公子从雪地里捡回来的...
看着冷冰冰的，别是什么妖精吧？
我无声地勾起嘴角。她们不知道，比起妖精，住在这里的其实是条毒蛇。
三更时分，我摸到了陈卓的卧房。这次没用匕首，指尖凝了根灵力化成的毒针。床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轻轻挑开纱帐——
柳姑娘睡不着？
陈卓睁着眼睛看我，眸子里半点睡意都没有。毒针在离他太阳穴寸许处硬生生停住，我背后沁出层冷汗。
认床。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毒针悄无声息地消散。
他忽然坐起身，这个动作让我们几乎鼻尖相碰。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气息。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他锁骨下方也有道淡金色纹路——龙脉宿主真正的标记。
做噩梦了？陈卓伸手拂开我额前碎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暗卫营长大的我浑身僵硬。他手指温暖干燥，碰到我冰凉的皮肤时轻轻了声：怎么这么凉。
下一刻，带着体温的外袍裹住我肩膀。我愣在原地，杀手的本能和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撕扯。暗卫营的训练里从没教过怎么应对这种情况——目标人物给你披衣服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元宵灯会那晚，我终于明白了陈卓的用意。
画舫上刺客的袖箭朝我们飞来时，我本能地抽剑格挡。面纱被剑气掀开一角，喉结暴露在璀璨灯火下。陈卓突然转身抱住我，宽袖掩去我所有破绽。他心跳又快又重，震得我耳膜发疼。
别动。他嘴唇几乎贴在我耳廓上，西岸有镇北侯府的人。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原来他一直知道，知道我是刺客，知道我在伪装，甚至知道我的来历。金龙虚影在人群上空盘旋，刺客们像割麦子般倒下。而陈卓的手稳稳扶在我腰间，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皮肤。
为什么？回府的马车上我终于忍不住问。
陈卓正在剥橘子，修长的手指撕开橙黄的皮，汁水沾在指尖上，亮晶晶的。橘子要剥干净白络才好吃。他答非所问地递来一瓣，就像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我盯着他虎口那颗朱砂痣，突然很想咬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尝尝到底是血更腥还是橘子更甜。这个危险的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龙脉宿主需要守护者。陈卓突然正色道，而你需要庇护。
橘子的酸甜在舌尖炸开，我品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我们互为利用。他需要死士的身手保护龙脉，我需要他的权势避开追杀。很公平的交易，可我心头却无端泛起一丝苦涩。
暖阁的铜镜前，我慢慢解开衣带。锁骨处的火纹已经变成完整的龙鳞形状，淡金光华在皮肤下流动。这是契约成立的证明，从今往后，我的命脉就捏在陈卓手里。
镜中人长发如瀑，月白中衣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半边肩膀。没有敷粉描眉，可眼角眉梢已经染上几分属于柳姑娘的柔媚。我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陈卓的手。
柳清羽。我对着镜子轻声说，你可别真成了姑娘。
镜中人唇角微扬，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半是冷冽的死士，一半是温婉的闺秀。就像我那把贴身收着的柳叶匕，刀锋淬了毒，刀柄却缠着陈卓送的杏色丝绦。
窗外又下雪了。我摸出枕头下压着的夜行衣，布料已经被丫鬟浆洗过，带着皂角的清香。穿惯绫罗的身体居然觉得这粗布磨得皮肤发疼，真是荒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