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谱最后一页,仍缺着。但断口处多了一枚指纹,鲜红,尚未干透,像刚按下去的手印。她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食指血迹已凝成褐壳,指纹纹理却与那枚红印,严丝合缝。
上午十点,会议室。林知秋抱着笔电,坐在最角落。投影幕布上放着客户集团的融资ppt,她负责的部分是“风险缓释”。灯光熄灭,她趁黑点开手机相册,把那张已模糊的照片发到工作群,附文字:
“谁有高级修图软件?帮忙还原一下,急。”
消息发出一秒,屏幕顶端接连跳出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撤回”——系统提示。
不是她操作的。她怔住,再点相册,原图竟消失,连最近删除里也找不到。仿佛那张照片从未存在过。更诡异的是,工作群里安静如墓,没人问她发了什么,仿佛刚才的撤回,只是空气的一次眨眼。
投影光打在她脸上,幕布出现一行加粗大标题:
“血统纯正性风险”
客户代表正用激光笔指着这行字,口沫横飞:“我们要求投资人血脉清晰,不得有历史污点。”话音未落,激光笔的光点忽然偏移,在“血统”二字上疯狂打转,像被谁攥住手腕。代表尴尬地拍了拍笔,光点却猛地跳到林知秋胸口,定格。
她低头——
石青色蟒袍的龙首,正趴在她心脏的位置,绣线反射出激光的红点,像被一枪爆头。她惊叫一声,打翻水杯。全场回头,灯光亮起,投影瞬间黑屏。她身上却只有普通白衬衫,沾了水,透出肉色。
客户代表皱眉:“林小姐,你脸色很差。”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塞满泥土,发不出声。隔着眼前的水汽,她看见会议桌的玻璃反射里——
那个男人,又来了。
这一次,他站在她身后,右手搭在她椅背,左手抬起,朝她伸出两根手指,比成一个“拍照”的手势。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说——茄——子。”
会议草草结束。林知秋抱着文件,冲进电梯。门合拢的一瞬,她终于崩溃,抬手对着空气一通乱拍:
“你到底要什么?!”
电梯壁镜里,男人与她并肩而立,像最亲密的恋人。他低头,朝她耳侧轻轻吹气——没有温度,只有一股潮冷的土味。镜面随之起雾,雾中现出细小金字,一笔一划,像有人用指甲刻写:
“今晚子时,回陵。”
字成的同时,电梯“叮”一声到达一楼。门开,人群涌入,镜中男人瞬间消散,只剩她一人,脸色惨白,嘴角沾着一点金粉,像偷偷吃了碎玻璃。
傍晚,她回到出租屋。门口,那只花盆底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湿脚印,从胡同口一直延伸进卧室,停在衣柜前。衣柜门大开,那件黑色长呢大衣被扔在地上,狐毛领被撕得七零八落,像被某种动物啃过。
她蹲下去,捡起一根狐毛,毛尖沾着暗红血迹。她抬头,衣柜镜子里,男人背对她而立,蟒袍下摆沾满泥土,像刚从地底爬出。他缓缓转身,这一次,脸终于清晰——
高颧骨,薄嘴唇,右眼下方一颗小黑痣,与她记忆中某张泛黄老照片上的少年,一模一样。照片藏在奶奶的首饰盒底层,背面写着:阿克敦,民国二十五年摄。
镜中男人抬起手,朝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亮起,正是她在地铁里偷拍的那张照片——只是这一次,男人的脸不再模糊,而是冲她微笑,唇形无声:
“我——在——你——后——面。”
林知秋猛地转身。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在墙壁上撞出回声。她低头,自己手机相册里,多了一张新照片:
她背对镜子,站在衣柜前,肩膀上方,一只戴朝珠的手,正轻轻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