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感觉比来时要漫长得多。
林羿几乎是被陈老倌半搀半架着走的。他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每迈一步都打着颤,全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魂海更是空空荡荡,连维持基本的清醒都费劲。眼皮沉重得直往下耷拉,视野里只有陈老倌那件浆洗发白的粗布衫后背,还有脚下不断向后移动的、被晨露打湿的泥土和小径。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剩下最后那一下“定”字诀出手时的感觉——全身力量被抽空,意识却异常清明,仿佛与脚下大地、与那点翠绿生机、甚至与袖中沉寂的赶山鞭都有了刹那的共鸣。然后就是无尽的疲惫,潮水般将他淹没。
“撑住,就快到了。”陈老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也有些喘,但比林羿好得多。老丈的手臂很稳,像一根老树的虬枝,牢牢地托着他。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已经扩散开来,染上了淡淡的金边。晨光驱散了部分山林里的阴霾,鸟雀开始试探性地鸣叫,露珠在草叶上反射着微光。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就在刚才,这片看似宁静的山林深处,还爆发过一场与阴煞邪物的无声较量?
林羿迷迷糊糊地想着,那点翠绿的“净化之锚”,现在怎么样了?阳光照在上面,会不会更亮些?
也不知走了多久,熟悉的篱笆墙和那扇虚掩的院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院门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踮着脚,扒着门缝向外张望。
是狗娃。
小家伙显然一夜没睡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小脸上满是焦虑和担忧。当他看到陈老倌和林羿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出现在晨光中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哇”地一声,推开院门就冲了出来。
“爷爷!林大哥!”他跑到跟前,想扑上来,又看到林羿几乎站不住的样子,硬生生刹住脚,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们……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累着了。”陈老倌松开林羿,弯腰摸了摸孙子的头,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但眉宇间的疲惫怎么也掩不住,“看,爷爷不是好好的?林大哥也没事,就是脱力了。”
林羿靠着院墙,勉强对狗娃笑了笑,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沙哑的嗬嗬声。
“快,快进屋!”狗娃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另一边,学着他爷爷的样子,努力挺直小身板,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去架林羿的另一只胳膊。他那点力气,对林羿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份急切和关心,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了林羿冰冷疲惫的身体。
最终,还是陈老倌用力,几乎是把林羿抱进了里屋,放到了炕上。一沾到熟悉的草垫和硬炕,林羿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眼前一黑,连陈老倌和狗娃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没有梦,没有光,只有无边无际的、深沉的黑暗和宁静。身体像一块被掏空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难得的安宁,自我修复着过度透支带来的损伤。
等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是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勾醒的。
不是往日清汤寡水的粥香,而是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和草药混合的香气。他费力地睁开眼,屋里光线昏暗,已是傍晚时分。灶膛里的火光透过门缝,在泥土地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很好,能动了。又试着运转了一下《九重劫身》的基础法门,经脉依旧空乏,但那种干涸欲裂的刺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滋生的、微弱的温热感。魂海依旧沉寂,但不再是一片死寂,隐隐有极淡的魂力光点开始重新凝聚。最重要的是,与脚下大地那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地存在着,像一根无形的脐带,输送着最本源的滋养。
他还活着,而且,根基未损,甚至在那种极限的消耗和与地脉的深度共鸣后,他感觉自己对地脉之气的亲和力,似乎还增强了一丝。
“醒了?”陈老倌的声音传来,他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碗里是浓稠的、冒着热气的肉汤,汤里沉着几块炖得烂熟的不知名兽肉和一些黑乎乎的草药根茎。“把这碗汤喝了,补补元气。狗娃在后山外围下的套子,逮着只蠢獾子,正好给你补身子。”
林羿挣扎着想坐起来,陈老倌把碗放在炕沿,伸手扶了他一把。靠在墙上,林羿接过碗,入手沉甸甸,热气熏在脸上,带着草药特有的清苦和肉香。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入腹,一股暖流迅速扩散开来,驱散了脏腑深处的寒意,连带着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老丈,那‘净化之锚’……”林羿喝完汤,感觉恢复了些力气,迫不及待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