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舞干戚,争神败北,其不灭战意虽被永镇常羊山底,然那断首不屈、逆抗天威的惨烈景象,连同其乳目脐口发出的无声咆哮,却如同一道深可见骨的烙印,刻入了这方天地的记忆之中。煌煌秩序之下,那被压抑的、属于个体意志的极致张扬与悲壮反抗,首次以如此骇人而执拗的方式,宣告其存在。这无疑在严密的天罗地网中,撕开了一道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裂隙,使得某些潜藏于法则深处的、更为古老和混沌的意念,受到了触动与鼓舞。
当是时也,黄帝治世,人道昌盛,噎鸣定时,岁月有序。然,这井然的秩序,对于某些秉承先天混沌之气或极端自然意志而生的存在而言,却如同日渐收紧的枷锁。其中,便有居于北方大泽之畔,一位名为夸父的巨神。
夸父之形,非同寻常。其身如山岳,高耸入云,双足踏地,可令川流改道;其臂伸展,似能揽月摘星。他非属天庭体系,亦不归幽冥管辖,乃是洪荒北方至阴至寒的玄冥之气,混合了部分盘古开天时对于“距离”与“空间”的原始感悟,所孕育出的先天神只。其性敦厚而执拗,沉默寡言,常于大泽之畔,静观日升月落,星辰移徙,心中所思,并非权柄争斗,亦非礼乐教化,而是对这天地之“大”、时空之“远”的一种本能的好奇与探究。
他见太阳每日自东而西,巡行天际,光耀万物,却始终高悬难及,其运行轨迹,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的尺度与奥秘。一个念头,如同种子,在他那单纯却浩瀚的心海中生根发芽——他要追逐太阳,丈量其行径,探究这天地之极、光阴之速!
此念一起,便不可遏制。这并非如刑天般源于愤懑与反抗,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原始的,对未知领域的探索欲望,是对自身存在意义的一种极致追寻。他的行为,在已然秩序化的天地看来,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徒劳无功”,却恰恰触及了那被规训法则所掩盖的、世界本初的混沌与广袤。
某一日,黎明破晓,东方既白。夸父立于大泽之畔,望着那轮挣脱地平线、喷薄而出的金色太阳,其光芒万丈,蕴含着无穷的热力与生机,亦象征着那不可触及的遥远。他深吸一口气,那如同山峦般的胸膛起伏,发出沉闷如雷的呼吸声。随即,他迈开了那足以撼动大地的巨足!
“咚!咚!咚!”
每一步落下,大地都为之震颤,留下深如渊壑的足迹。他无视山川阻隔,不顾江河拦路,目光死死锁定着天空中那轮不断西移的太阳,奋力追逐!其速之快,竟在身后卷起道道连接天地的龙卷狂风,吹折了无数古木,掀起了滔天尘浪。
逐日丈天!他以自身为尺,欲要度量这天地间最极致的距离与速度!
起初,他精力充沛,步履如飞,与太阳之间的距离,似乎在一点点拉近。那灼热的阳光烘烤着他庞大的身躯,汗水如同瀑布般流淌,滴落在地,便化作一片片小小的沼泽。但他心中充满了兴奋与期待,那太阳仿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星体,而是一个即将被他触及的目标。
然,日行中天,其光愈烈,其热愈酷。太阳真火,乃帝俊与十金乌之本源,岂是等闲?纵使夸父神躯强横,在这无穷无尽的光热炙烤下,亦开始感到口干舌燥,神力飞速消耗。他那如同江河般奔涌的汗水,已不足以抵消那焚身的灼热。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饥渴,那是对水分最本能的渴望。途经黄河,他俯下身,如同长鲸吸水,竟将那滔滔黄河之水,一饮而尽!河水瞬间干涸,露出龟裂的河床。然,杯水车薪,那点水分瞬间便被体表的炽热蒸发殆尽。他又奔赴渭水,再次将其饮尽,依旧难解其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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