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情殒,瑶草梦回,巫山云雨空留遗恨,为这煌煌盛世缀上一笔凄艳的注脚。然,洪荒大势,从不因个体之悲欢而停滞。黄帝轩辕承炎黄之运,历经阪泉定鼎,诸神盟誓,治礼作乐,划野分疆,其统御之人道疆域,政通人和,物阜民安,气运金龙盘踞中土,威严日盛,光芒所及,万灵俯首,诸神避让。秩序之网,日益严密,笼罩四极八荒,将那不合规矩的“杂音”与“异数”,不断挤压、排斥至边缘角落。
然,刚不可久,严则生变。极致的秩序,往往孕育着极致的反抗。这反抗,并非源于外部的混沌侵蚀,亦非起于内部的理念分歧,而是源自那被秩序所碾碎、所遗忘的旧日荣耀与不屈战意。此番变数,应在了那位曾于阪泉之野,挥舞干戚,率先冲向黄帝战车的炎帝麾下第一猛将——刑天身上。
阪泉战败,炎帝归附,炎黄融合已成定局。昔日炎帝麾下诸部,或融入新的联盟,或远遁边荒,大多选择了顺应时势。唯刑天,其性刚烈如火,宁折不弯。他视黄帝所推行的那一套礼乐制度、等级秩序为对古老勇武精神的阉割与束缚,更将炎帝的“归附”视为难以洗刷的屈辱。在他看来,力量才是一切的主宰,纯粹的勇武与战意,方是天地间最崇高的法则。黄帝以智谋、以秩序取胜,非是堂堂正正之道。
他孤身离开已融入有熊联盟的旧部,遁入南方深山,于一处名为“常羊之山”的凶险之地结庐而居。此地瘴气弥漫,凶兽盘踞,正合他那愤懑不屈的心境。他日夕磨砺其斧与盾(干戚),将无尽的怒火与不甘,倾注于每一次挥砍与格挡之中。那斧刃寒光,仿佛要劈开这令人窒息的秩序牢笼;那盾面纹路,似乎铭刻着永不屈服的古老战歌。
随着黄帝治下的秩序愈发稳固,人道光辉愈发炽盛,刑天心中的压抑与愤懑也累积到了。他感受到自身那秉承远古战意而生的神力,在这片被“文明”规训的天地间,竟隐隐受到了无形的压制与排斥,如同猛虎被困于精致却狭小的牢笼。
“轩辕!尔以诡诈窃取天下,以礼乐束缚万灵!吾刑天,不服!”常羊山中,时常响起他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声震山林,却传不出那被秩序笼罩的核心疆域,只在那荒僻之地徒然回荡。
这一日,刑天于山巅演练武艺,斧风撕裂空气,引得周遭空间都微微扭曲。他心中那股郁积已久的战意与不甘,终于冲破了临界点!他仰天怒吼,声如霹雳炸响:
“天地不公,以强凌弱!黄帝无道,以文乱武!吾刑天,今日便要向这所谓的天命,讨一个公道!以吾手中干戚,问鼎于轩辕!”
吼声未落,他已化作一道血色流光,手持巨斧干戚,撕裂虚空,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气运汇聚、金龙盘踞的有熊之都冲去!其势之猛,其意之决,竟在身后拖曳出一道经久不散的、充满了毁灭意志的猩红轨迹!
此举,无异于蝼蚁撼树,飞蛾扑火!然刑天之心,早已不存生死之念,唯有争神之志!
他的气息毫无遮掩,那冲天的战意与戾气,瞬间惊动了有熊之都的守卫,亦被高踞明堂的黄帝轩辕所感知。
黄帝眉头微蹙,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简牍。他无需起身,神念微动,已然知晓来者是谁,及其所为何来。他并未动怒,只有一声淡淡的叹息:“痴儿,何苦执迷不悟。”
话音未落,黄帝身影已自明堂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有熊之都外的广阔原野上空,恰好拦在了刑天那决绝的冲锋路径之前。黄帝依旧身着玄衣纁裳,冠冕垂旒,神色平静,与刑天那须发戟张、目眦欲裂的狂暴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刑天,阪泉之役,大势已定。炎黄融合,乃万民之福。汝何故冥顽不灵,徒起刀兵?”黄帝之声,平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如同天宪。
“休得聒噪!轩辕!今日唯有战!胜者王,败者寇!且看是你那礼乐厉害,还是吾手中干戚锋利!”刑天怒吼,根本不欲多言,周身血色神光暴涨,手中巨斧化作开天辟地般的万丈寒芒,挟着其毕生修为与无尽愤懑,朝着黄帝当头劈下!这一斧,凝聚了他所有的意志,仿佛要将这不公的天地,连同眼前的黄帝,一同劈开!
面对这足以令山河变色、星辰摇曳的全力一击,黄帝目光一凝。他并未闪避,亦未取出任何神器,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手掌之上,并无耀眼华光,只有氤氲的玄黄之气流转,仿佛托举着整个大地的厚重与人道的秩序。
斧芒临近,黄帝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作剑指状,朝着那毁灭性的斧光,轻轻一点。
“定。”
言出法随!并非声音,而是法则的敕令!那万丈斧芒,那狂暴的战意,那撕裂虚空的力量,在黄帝指尖之前,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壁垒,骤然凝滞!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在这一点之下,为之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