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欧律斯透斯那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面容,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怜悯与厌恶。他完成了救赎的契约,洗刷了利诺斯之血的罪孽,但他与赫拉——那场悲剧的真正源头——的恩怨,远未终结。
赫拉克勒斯微微颔首,没有再看欧律斯透斯一眼,也没有去捡那象征性的锁链。他只是转身,对着刻耳柏洛斯低喝一声:“回去!”
那冥府魔犬仿佛听懂了命令,三颗头颅同时抬起,硫磺色的眼眸最后扫视了一眼生者的世界,随即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空气的阴影,缓缓下沉,最终彻底消失在地面之上,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斯堤克斯河畔的冰冷气息。它已遵从冥王的约定与被征服者的意志,返回了它永恒的岗位。
魔犬消失,欧律斯透斯和他身边的侍卫才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但看向赫拉克勒斯的眼神,恐惧丝毫未减——能召唤并遣返冥府守卫的人,其本身已与无异。
赫拉克勒斯不再理会他们。他最后望了一眼提林斯那高大的、却如同囚笼般的城墙,然后毅然转身,向着北方,向着他的故乡底比斯,迈开了脚步。
他自由了。
但这份自由,是孤身一人。随他征战四方的伙伴,有的已埋骨异乡;他赢得的声望,伴随着恐惧与疏离;他带回的荣耀,浸透着洗刷不净的血色。赫拉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虽因功业的完成而暂时蛰伏,却远未根除。他知道,那位坐在奥林匹斯山巅、永远无法原谅他存在的天后,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的道路,并未终结,只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莫测的阶段。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完成他人命令来证明价值、洗刷罪名的流放者,但他依然是那个身负神力、半神之血、以及无尽麻烦的赫拉克勒斯。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通往底比斯的尘土道路上。肩上的狮皮在风中微微拂动,仿佛那些被他征服的怪物仍在无声地咆哮。他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坚定。
我,天道,静观此宿怨未消与自由枷锁之局。十二伟业终成,契约履行,罪孽得赦,英雄获自由之身。然,欧律斯透斯之惧,映照英雄威名已至凡人难容之境;赫拉之怨,犹似悬顶达摩克利斯之剑,危机暗伏。此番自由,非是解脱,实为踏入更广阔亦更凶险棋局之开端。英雄卸下王命枷锁,却背负起命运与神妒之重担。前路漫漫,是归乡之慰藉,抑或是新征程之号角?凡此种种,皆由英雄自行挥毫。史诗之卷,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