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靠岸,疲惫不堪的希腊士兵们率先涌下船,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属于陆地的安稳气息,迫不及待地寻找淡水与食物。俘虏们也被驱赶下船,她们踉跄着踏上松软的沙滩,眼神中除了惯有的麻木,也多了一丝对未知环境的茫然与细微的恐惧。
安德洛玛刻 抱着那个身体依旧虚弱的孩子,走在俘虏队伍的中间。她尽可能地将孩子护在怀里,遮挡着周围士兵可能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的脚步虚浮,长时间的航行与营养不良让她头晕目眩,但她依靠着一种母性的本能,顽强地支撑着。
涅俄普托勒摩斯命令一部分士兵看守俘虏和船只,自己则带领精锐向内陆探索,寻找合适的扎营地点与资源。他们很快发现了一条清澈的河流,以及河边一片开阔的草地。
就在士兵们开始搭建临时营地,点燃篝火时,被安置在营地边缘、靠近树林的俘虏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一条色彩斑斓、带有剧毒的海蛇,不知何时从灌木丛中滑出,受到人群惊扰,猛地昂起头,吐着信子,作势欲扑向离它最近的一个特洛伊女俘怀中的孩童!
那女俘吓得尖叫一声,僵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距离不远的安德洛玛刻几乎是出于本能,将怀中生病的孩子往身边另一位老妇手中一塞,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掉落的长树枝,一个箭步上前,精准而迅猛地用树枝压住了毒蛇的七寸!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士家族的果决与力量。毒蛇在她手下扭曲挣扎,却无法挣脱。安德洛玛刻的面容因用力而微微泛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双沉寂已久的褐色眼眸,此刻因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和护犊的行动而迸发出灼人的光芒。她紧抿着唇,手腕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周围的希腊士兵都看呆了。他们印象中这位前太子妃,一直是柔弱、沉默、逆来顺受的,此刻却展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一面。
涅俄普托勒摩斯闻声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那个以保护姿态压制着毒蛇的女人。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她因专注而显得格外生动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条,那闪烁着坚韧与无畏光芒的眼眸,与她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野性而真实的美。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让士兵上前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
安德洛玛刻确认毒蛇不再挣扎后,才用树枝将其挑远,甩入密林深处。她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后怕与脱力。她转过身,从老妇手中重新接过那生病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从这小小的、依赖她的生命中汲取力量。她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了涅俄普托勒摩斯凝视的目光。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征服者欲望,而是混杂着惊愕、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这份突如其来绽放的母性力量所震撼的悸动。而她,在他的注视下,没有退缩,也没有讨好,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的眼神回望着他。那里面,有疲惫,有悲伤,更有一种无法被奴役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