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门农毫无戒心,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大厅,走向宫殿深处那条通往私人浴池的、铺着深色石板的回廊。
回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相隔甚远的油灯投下摇曳的光晕。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越往里走,宴会的声音便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带着湿气的寂静。
浴池所在的房间门敞开着,里面水汽氤氲,弥漫着草药的清香。一个巨大的、以大理石砌成的方形浴池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池水中漂浮着花瓣和药草。池边放着沐浴用的油膏、软布和一套干净的衣袍。
阿伽门农挥退了侍女,独自脱下沉重的甲胄和那件沾满酒渍与旅途尘土的紫色斗篷,随意扔在一旁。他赤脚踏上冰凉的石板,一步步走入温暖的池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他疲惫的身躯,带来一阵舒适的松弛感。他闭上眼,仰头靠在池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脑海中或许还在回响着宴会的喧嚣,勾勒着未来的宏图。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沉浸在温水带来的惬意中时,一个高大的、穿着深色斗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浴池房间的阴影角落里。是埃癸斯托斯。他手中握着一柄形状奇特、带着倒钩的渔网,以及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也没有注意到,在浴池另一侧的帷幕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 也悄然现身。她已褪去了方才宴会上华美的外袍,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颜色深暗的长裙,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眼底深处燃烧着的、积压了十年的仇恨火焰。
阿伽门农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就在这一刹那!
埃癸斯托斯猛地将手中的渔网抛出!那特制的、以坚韧牛筋编织、缀满青铜倒钩的网,如同乌云罩顶,精准地覆盖了整个浴池,将阿伽门农赤裸的身躯牢牢罩住!
阿伽门农猝不及防,被渔网缠了个结实!倒钩刺入他的皮肉,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发出又惊又怒的吼叫:“谁?!放肆!”他奋力挣扎,但越挣扎,渔网收得越紧,倒钩撕扯得越深,鲜血瞬间从无数个细小的伤口中渗出,染红了清澈的池水。
埃癸斯托斯从阴影中大步走出,脸上带着狰狞而快意的笑容,他手中的短剑在氤氲的水汽中反射着死亡的寒光。
与此同时,克吕泰涅斯特拉也从帷幕后缓缓走出,她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网中徒劳挣扎的丈夫,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有冰冷的、大仇即将得报的决绝。
“克吕泰?!是你?!为什么?!”阿伽门农看清了池边的妻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暴怒。
克吕泰涅斯特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声音,对埃癸斯托斯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为了伊菲革涅亚。”
埃癸斯托斯狞笑着,举起了短剑。
阿伽门农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咆哮,但这咆哮声被厚厚的石墙与宫殿深处的喧嚣所吞没。
短剑带着复仇的冷光,猛地刺下!
鲜血,如同盛开的诡异花朵,在温热的池水中迅速弥漫开来。那件被随意丢弃在池边的、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胜利荣光的紫色斗篷,被飞溅的鲜血浸染,颜色变得愈发深沉、刺目。
浴池的水,渐渐被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
宫闱深处,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夜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