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中部海岸那场短暂的、染血的遭遇,如同淬火的冰水,让俄瑞斯忒斯 骨子里某些东西彻底凝固、坚硬。他埋葬了因伤病和惊吓最终未能撑过去的老仆,在那座可以望见爱琴海的松林坡上,堆起了一个简陋的石冢。没有眼泪,没有言语,只有长时间的默立。当他最终转身,再次握紧那柄青铜短剑时,少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彷徨已然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芜的沉静,与目标明确的冷光。
他不再试图寻找港口混入商船,那过于冒险。凭借从海图和荒岛生存中磨练出的方向感,他决定沿着人迹罕至的丘陵与山林,一路向南,徒步穿越希腊半岛,直指伯罗奔尼撒,直指迈锡尼。这条路更为艰苦,却也更为隐蔽。
旅程是孤独而漫长的。他像一头警惕的孤狼,昼伏夜出,依靠野果、溪流和偶尔设陷阱捕获的小型动物维生。他避开村落与大道,只在必要时,才会在深夜潜入最边缘的农舍,窃取少量盐块或火种。他的衣衫彻底破烂,用兽皮和粗麻布条勉强缀合,形同野人。但他的脚步却异常稳健,身体在艰苦跋涉中变得更加精悍,眼神在星月与孤独的洗礼下,锐利如鹰隼。
他穿越色萨利的平原,绕过德尔斐神圣区域的外围,渡过科林斯地峡的荒凉地带。每一步,都离迈锡尼更近;每一步,都让那深埋心底的、混合着仇恨、疑惑与一丝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发酵得更加浓烈。父亲模糊的面容,母亲冰冷的目光,姐姐温柔的记忆……这些碎片在无数个露宿荒野的夜晚,反复拼凑、碎裂、再拼凑。
与此同时,迈锡尼宫殿在经历了那场血腥镇压后,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然而,高压下的平静,往往孕育着更深的裂隙。厄勒克特拉 在叛乱当日的冒险潜行,虽未被她那忙于巩固权力的母亲察觉,却并非全无收获。她在通往浴池方向的偏僻回廊一角,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墙砖,其后有一个狭小的、积满灰尘的暗格。这或许是昔日某位王室成员用于藏匿私物之处。
这个发现,成了她幽禁生活中唯一的秘密与希望。她不敢频繁查看,只能趁每月仅有的一两次、看守相对松懈的深夜,悄悄摸索那块墙砖。里面空空如也,但她却将其视为一个可能的、未来的联络点,一个存放希望与秘密的方舟。
这一夜,月色凄清,透过高窗,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厄勒克特拉屏息聆听了许久,确认外面一片死寂后,才如同夜行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挪到那处墙边。她的指尖熟练地找到那块砖的缝隙,轻轻用力——
砖块松动的感觉与以往不同!里面似乎有东西!
她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砖块完全抽出,伸手探入暗格。指尖触碰到了一卷冰凉、干燥的、似乎是羊皮纸的东西!
她猛地缩回手,几乎要窒息。强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她将羊皮卷紧紧攥在手里,迅速将墙砖恢复原状,蜷缩回床榻的阴影中。借着窗外微弱得可怜的月光,她展开羊皮卷。上面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简洁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字迹,墨迹尚新:
“鹰已归巢,栖于北林。望星为号。”
鹰!归巢!北林!
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与恐惧同时攫住了她!是俄瑞斯忒斯!他真的回来了!就在迈锡尼城外的北面山林之中!这消息是如何穿过重重宫闱,放入这暗格之中的?是莉迪亚?还是宫中其他隐藏的、对母亲统治不满的忠贞之士?她无从得知,也无需得知。重要的是,消息来了!那微弱的、几乎被她吞咽入腹的希望之火,在这一刻,轰然重燃,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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