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野兽,猛地冲了过去!不再是潜行时的悄无声息,而是带着撞碎一切的力道,几步跨越了那短暂而漫长的距离,一把将那个颤抖的、冰冷的身躯,狠狠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俄瑞斯……”厄勒克特拉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破碎的哽咽,便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她反手死死抱住弟弟宽阔了许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坚硬骨骼的背脊,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破烂的衣衫下的皮肉。那真实的触感,那温热的体温,那强劲的心跳……不是梦!不是幻觉!她的弟弟,真的回来了!
俄瑞斯忒斯将脸深深埋进姐姐带着淡淡霉味和一丝残存冷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他强壮的手臂箍得厄勒克特拉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以此确认这失而复得的真实。他没有哭,只是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没有互诉别情,没有询问经历。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个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中,无声地宣泄、交融。月光将这对相拥姐弟的身影拉长,投在古老的橄榄树干上,那影子扭曲而巨大,仿佛两个挣扎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却又被更沉重的黑暗所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俄瑞斯忒斯终于稍稍松开了手臂,但依旧紧紧握着厄勒克特拉冰冷的手。他抬起头,看向姐姐泪痕斑驳的脸,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无尽的心疼、后怕,以及一种他看得懂的、深不见底的决绝。
“父亲……”俄瑞斯忒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太久太久的问题,“……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厄勒克特拉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痛苦与仇恨,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却不再是悲伤,而是带着血色的愤怒:“是她……和埃癸斯托斯……在浴池……用渔网……”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姐姐口中得到证实,那冰冷的、残酷的真相依旧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俄瑞斯忒斯的心上!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那美丽而冰冷的面容,一股混杂着恶心、暴怒和某种近乎毁灭的冲动,在他胸中翻腾、冲撞!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与软弱被彻底焚尽,只剩下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冷酷与杀意。他松开厄勒克特拉的手,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青铜短剑。
剑身在月光下反射着凄冷的光芒,那上面,还隐约残留着不久前沾染的、来自海岸匪徒的血腥气。
他没有看厄勒克特拉,而是将短剑横亘于两人之间,剑锋向上。然后,他伸出左手,用拇指的指腹,毫不犹豫地划过锋利的剑刃!
一道细小的血口瞬间出现,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汇聚,沿着他的指节滴落,在脚下的尘土中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
厄勒克特拉看着弟弟的动作,没有惊呼,没有阻止。她的眼中只有同样的、被仇恨点燃的火焰。她默默地,也伸出了自己纤细苍白的手,同样在剑锋上划过。
姐弟二人的血,混合着冰冷的青铜寒气,滴落在同一片土地上。
没有誓言,没有呐喊。只有无声的凝视,和那交融的鲜血,诉说着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坚定、更加残酷的决心。